她有些心虚，见他呼吸急促，眼神非常之阴冷，小心翼翼问：“你生气了？”

“没有生气。”李知微愣了会，站直了身体，拉着她的手凑到了井边，探着脑袋，睁着黑黢黢的眼下面瞧。

眸中的阴冷转而成柔情，语气循循善诱，“看到了吗？全是死人白骨，摔下去可就回不来了。你别老是让我这么担心，我没看到你，我就担心得要命……”

“我知道。”

宋轻轻觉得他反应过于大，谨慎地去确认他的神色，他却偏着脑袋，手攥得极紧。她反握住他，见他站上了枯井边缘，心惊肉跳将他拉回来：“既然很危险，你也别凑这么近了，我们回去。”

“回去做什么？”他将她拽了过去，力气大得出奇，言语中暗含深意，“轻轻还没告诉我，来这做什么。”

宋轻轻灵光一闪，“找东西，前几日经过此处，我的香囊掉下去了。不过此处太高，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罢了。”

“这样啊。”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像是相信了，攥紧的手微松。

宋轻轻高悬的心刚放下，却见一道白影直直地坠入了井中。

“知微！”

她花容失色，冲到了井边去拽他，却只能听到沉闷一声砰响。

按理来说，不该有这样的响声……

不会是摔伤了吧？

她探目去寻，一片黑暗森然。

“知微！知微！”

没人回应她。

她骤然发觉自己对他关心甚少。

重生之后，她丝毫未过问他这三年发生过什么，修为是否还在，为何要蜷居在这样一个小道观之中……

“知微，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井中隐隐传来回声，她竖起耳朵，是她自己的。

她想进去看看，但发现灵绳不知何时绞住了她的脚踝，拴在了石桌脚上。

望着石桌之上的烛台，她开始浮想联翩。为何此处要放置这么多白烛，莫非是用于祭奠？井中当真有许多坠落的亡魂么？许久她又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太过丰富，李知微又不是傻子，断不会莫名其妙将自己摔伤……

她应该担心担心自己待会要如何解释。

他这般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了，想必是替她寻香囊去了。可哪有什么香囊呢？

她又不死心地朝井中大喊了几句，“知微！找不到便算了！”

无任何回应。

宋轻轻颓然地靠着石桌坐下，早知如此，就不该说这种谎。

不知过了多久。

在惴惴不安之中，斜阳西下，她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井口。

一双手忽然攀上了井沿。

宋轻轻欣喜若狂，冲过去拽他，险些被脚底下的绳子绊倒。

此刻，李知微抬头，脸蹭上了些灰土，衣袍也被融化的雪水打湿了许多，紧贴着身体，狼狈至极。

拜她所赐。

她愧疚万分，用力将他往上拽，李知微顺势地倒在她的怀里，手脚并用，像八爪鱼似的缠住她，“好冷，井下全是融了的冰水。”

如今，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冰冷无比。

宋轻轻望着他发青的唇，替他将黏在头发上的雪拈掉，抱紧他，水浸湿她的裙褥，她打了几个冷战。

“是这个香囊吗？找了好久。”

他抬眼，期待着、满含笑意望着她。宋轻轻的心跳得很快，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什么……

他真的找到了一个香囊。

“是这个。”她闷闷收下，垂下眼将他扶稳，见他半抬着脚，问：“脚怎么了？”

他抱着她的颈，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细细品着她眼底的情绪。

李知微：“脚受伤，走不动了，怎么办？”

宋轻轻毫不犹豫转了个身，最后在他面前弯下了腰，“我背你回去。”

他微愣，撞见她眼底的紧张与认真，掩唇笑着问：“你能背得起我？之前还说讨厌比自己沉的伴侣。”

她提高音量似乎有点生气，可她又能气什么，“李知微，这个时候就别打趣我！试一试嘛，你想感染风寒吗？回去赶紧换身衣服，然后给腿上药。”

她的鼻子酸涩无比。她多会扯谎，可他偏偏总是那么认真。

她推卸责任般地埋怨他，“你怎么还真跳下去找？”

他岿然不动，静寂无声。

宋轻轻气鼓鼓地转头催促他，杏眼中噙了些泪水，生硬地憋了回去。

“哈……”他撞上她的双眼，无奈叹气。

最后轻声问：“你是哭了吗？”

她拽着他的衣袖，“没哭，你快点，我都快冷死了。”

从她闪躲的眼里，他隐约能够看见自己。墨发微乱，长衫不整。

他以狼狈的模样来示弱、求她怜惜卑贱无比的自己。

给她台阶下，又何尝不是在骗自己？

什么时候开始，他已变得完全不像他。

他本应该满含怒意地掐住她、质问她，直到她的喉咙说不出一句谎话来骗他……

可是每当感受到她为他波动的情绪，他的整个心像是被淹没在水里，既满足又窒息。

指尖揩掉她的眼泪，是温热的。

天寒地冻，一点儿余温，都让他觉得温暖的要命，让他欲壑难平。

再原谅她一次……

原谅她。

第77章 小狗

皎白的月光，空荡荡的山路。

雪地之上，两个重叠的身影，一步步向前。

“知微，你真的不是一点儿沉……”

他看上去清瘦，实则比她想象中重。没走多远，宋轻轻身体已有些微热，颇为艰难地挪动几步，胳膊和腿都没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