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39)
丹虎以为她在逃跑的时候受伤了,
用手心跟手背粗手粗脚地给她擦眼泪,
但是他手上有血,这回是她被蹭一脸血。
孟惟抽噎:“你为什么不理我?”
每次觉得他好像对自己没有很坏,
甚至很好的时候,他都会突然推开她。
“我哭是因为我害怕。”她哭得有点停不下来。
“没什么好怕的,不是出来了吗?”丹虎不回答第一个问题。
“我怕你会死。”她被关在角落里的时候,
无比恐惧出来后会看到一具尸体。
街头帮派的斗争不会是点到即止。
“你是不是很感谢我,感谢我保护了你?
但是如果不是我的话,
你根本不会遇上这事儿。”
丹虎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水。
孟惟终于能够抑制住泪意,
她再一次拉住丹虎的手,
走吧。
这次没有被甩开。
他低头看她一眼,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好像恐惧通过眼泪被排放出来后,
她又好起来了。
孟惟在有光的地方,知道为什么丹虎不让自己靠近了,
他嘴角被打裂开,眼眶也肿得厉害,
鼻子流过鼻血,现在停了。
“明天睡醒,还会肿成猪脑袋。”
他们坐在便利店外的台阶上,丹虎不自在地咕哝,
现在脸不好看,太丑了。
孟惟举着冰块,敷在他眼周:
“你还有哪里痛吗,要不要去医院?”
她很希望丹虎去医院彻底检查一下,
打出内伤,脾脏坏了,明天就不是丑的问题。
“没有,我有数,打架要护着内脏跟脑袋,
这两处打坏了,人就要死了,”丹虎看她专注地
给自己冷敷,忍不住又说:“我以前常打这种架,
那时候都没死,现在更不会了。”
“为什么要打架?”孟惟让他拿着自己敷,拿消毒纸巾
擦他的脸跟手。
“我妈走得早,没有爸爸,
我就去混社会,混饭吃。”
丹虎伸出手,看她擦拭手背破皮的地方,擦得很轻柔。
“那你现在也是为了混饭吃,才加入帮派吗?”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是支持还是反对。
“一种生活方式。”丹虎拿捏不出她的意思,
回答得很克制。平时不会遇到这种多打一的事,
今天为了找餐厅,放松了警惕。
“你爸爸去哪里了?”丹虎没有很多表面的创伤,
能收拾的地方有限。
孟惟把用过的纸巾放到塑料袋里,跟他并肩坐在一起。
“你今天,是不是跟杰西卡吵架了?”
丹虎第一时间就收到了猴子发来的视频。
“嗯。”孟惟撇了一下嘴,是个很不屑的样子。
“她说得没错,我确实是私生子。”丹虎放下冰块,
他第一次对别人说这件事,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表情示人。
“只是她不知道我是谁家的私生子,”
顿了一下,丹虎接着说:
“你记得王雅雯吗,她看到了我的学生证,
发现我证件上的姓并不是郑。郑是我妈妈的姓,
我喜欢她给我取的名字,所以一向不用后来改的名字。”
“她……发现了你不是那个姓郑的煤老板儿子,
所以,你们在一起是因为,她说她要告诉别人,
除非你跟她交往吗?”
孟惟感觉这就说得过去了,但她知道,
丹虎绝对不是因为害怕才同意下来。
他不是愿意受制于人的性格。
当时嘴上同意,不过是为了找机会给对方捅篓子。
“后来,你爸爸来找你了,是因为他想念你,
想起你这个儿子,对不对?”孟惟在委婉地措辞。
她想说,他爸爸送他出国念书,也是爱他的,
所以能不能不要混帮派了,如果他有了好歹,
世界上会有亲人为他难过。
这句话不知道触到了什么心事,
丹虎把手里的冰块往地上一扔,
把刚买的伏特加打开,往嘴里灌了几口。
孟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不知道说错什么话了。
“不是这么回事,他并不当我是儿子,
我在他眼里是最适合自生自灭的害虫。”
丹虎知道自己失态,
没有了往常游刃有余的劲头,
他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又坐下,
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对你生气。”
孟惟小声说:“可是,如果你死了,我会难过。”
这句话小到几不可闻,她知道说了也没有用,如同她本人的存在一样,
无足轻重。
浪子不回头就会死于街头,
穷困的少女不得不靠出卖尊严获得机会,
他们一直注视着彼此。
谁也没有过得很好,
谁也拯救不了谁,
各自都在讨日子过活。
你看得到我在受苦,
而我也看得到你在受苦,
仅此而已。
前方由远及近
传来一阵狂放的乐声,
伴随着刺眼的灯光,
来的却不是嚣张的跑车。
一个黑人老头骑自行车悠悠经过,
这个人的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大编织袋,
里面装着一台老式音响,
不停歇地外放着富有节奏感的音乐。
他是这座城市的神秘流浪汉,
很多人见过他,
但是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做什么工作。
很可能没有工作。
他常有一种国王般的待遇,
所过之处,街上的匆匆行人会不由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