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玉怀姝(193)
既然下定了决心,便不能后退了。
他想走的这条路,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只见太子抬脚行至大殿中央,不慌不忙的躬身行礼道:“是,儿臣恳请父皇让位,此举既为了父皇道心,也为天下社稷。”
好……好恬不知耻。
撄宁自认脸皮挺厚的了,如今见了太子这般脸皮厚似城墙的人,也不禁甘拜下风。老话说得好,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位是真的高手。
什么为了天下社稷,都是虚到没边的话。
耳畔是宋谏之轻蔑的嗤笑声。
她也不屑的撇了撇嘴,殿中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恳请陛下让位于太子,潜心修炼以慰上苍福德。”
齐刷刷的呼号声,将殿中其他人唬住了。
撄宁打眼望去,殿中少说跪了十数人,竟连皇后娘娘都在其中。
惊得她瞠目结舌。
如果坐在高台上的真是崇德帝,只怕此刻会被气到白眼一翻直接栽倒。
“众卿家也是这个意思?”口技艺人继续追问道。
站在高台下,最先发声的御前统领跟着一并跪下,开口道:“臣等是为陛下龙体着想,还请陛下体谅微臣的良心用心。”
“乱臣贼子!”周概没想到今日形势会发展到如此严峻,他良久才回过神来,高声怒斥道:“面圣未卸甲,勾结朝中大臣结党营私,太子,你这是在造反逼宫!”
他脸色涨红,全然不顾身旁人躲闪的脚步。
“谏议大夫慎言!”太子回首冷声道。
“孤前些日子听闻父皇身体抱恙,想也知道是疲于朝政和修炼,二者不可兼得,父皇龙体安康自然最重要。”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周概听了太子这话,更是气血上涌,指向太子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你即便篡位成功,也是违背人心,为后人不耻的!”
“来人,谏议大夫喝醉了,将他带下殿去。”
殿外两名身穿铁甲的御林军走上前,一左一右挟制住周概的双臂,正要将人拖离大殿,忽然,一道身影拦在了他们离殿之路上。
太子侧身看着,眯了眯眼,开口道:“定国公这是何意?”
殿中已隐隐约约传来了啜泣声,众人皆被这场面吓住了,连一向高傲的昭华公主都坐在席上不敢轻举妄动。
“太子此举委实欠妥,周大夫只是说出实情罢了,陛下尚未发话,你即便不喜,也不能令侍卫拖拽。”
定国公为三朝老臣,军功赫赫,平日虽鲜少参与政事,但无人敢不重视他。
“孤知道定国公一向喜爱九弟,毕竟越母妃是您的长女,爱屋及乌。可如今九弟触怒圣颜令父皇厌弃,您再一意庇护,只怕会叫外人疑心九弟居心叵测。”
最居心叵测的人贼喊捉贼。
定国公却没有让步的意思,御林军也不敢上前拖拽他,众人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太子只觉这九五之尊的宝座唾手可得,一丝一毫都按捺不得,他径直转身跪下道:“还请父皇圣裁。”
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重又聚集到高台上。
只见纱帐后人影绰绰,投在石阶上的暗影跟着变幻,太子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他筹备了足足五年,从掌控私盐谋夺暴利笼络朝臣,到安插道士蛊惑圣心,屈膝蛰伏,只为等今天。
这最后一跪,就当全了他们的父子情分。
若崇德帝肯老实让位,他不介意让他以‘太上皇’的身份多活几年。迁至别宫颐养天年,怎么不算逍遥自在?
偌大的含凉殿,一时安静得连针掉到地上都能听清楚。
只是纱帐后的情形有些复杂。
撄宁一直窝在宋谏之怀里,她想看清殿中的情形,奈何被暗金纱帐遮着视线,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她恨不得直接贴到纱帐上,把自己攥巴攥巴,从那针眼大小的孔里扔出去,把这热闹看个明白。
听到太子一句有一句冠冕堂皇的话,她简直叹为观止。
好生不要脸,竟是胜过她撄小宁千倍百倍。
她尚且呆愣着,宋谏之搭在她身上的手却轻拍了拍。
那只手恰好搭在她后腰往下几寸,而且宋谏之的动作又刻意放缓了,更像狎昵,撄宁红着脸从他身上蹦起来。
殿中形势紧张的要命,高台上的两人却跟扭糖一般,没正形的缠在一块儿。
撄宁脸侧一缕束好的发丝散了下来,搭在耳边,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道弧线。就连额际的头发都翘起一缕儿,绒草似的乱糟糟支棱着。
宋谏之紧跟着站起身,见她脑袋像顶了个鸡窝,下意识抬起手,将她脸侧的发丝挽到耳后,又顺势摸顺了她前额不安分的绒发。
撄宁则是左扯扯衣襟,右扯扯袖口,生怕旁人看不对劲。
与此同时,太监也上前将纱帘掀起收束,大殿中的场景尽数展现在二人面前。
殿中先是静默一瞬,随后像在热锅中扔进块冻油似的,噼里啪啦炸了锅。
"晋,晋王殿下。"周概率先出了声。
他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一把甩开御林军的手,脸色铁青,颤声道:“您也意图逼宫?乱了,都乱了……”
撄宁:“……”
果然是直言不讳的谏臣,阿兄同她讲过周概之前在朝上的所作所为,她下意识将谏议大夫划归到了宋谏之这边。如今看来,他是不论谁要祸乱朝纲都得参一本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