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好大一滩血，她的脸上，头发上，手臂上和不着寸缕的上半身上也是。粘腻的，发凉的血液。
那件内衣被血湿透了，她不能解，生怕解开以后会流更多的血。其实当时她没想那么多，一切都是本能在指导她。
她茫然地想站起来四处观望，但是她是五百多度的近视，根本看不清。而且跪在地上的她，怀里抱着他的残腿。手摸到裤兜，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长方体的物体在里面。
方圆看了一眼被遮盖住的许城，看见他剧烈起伏的胸口确定他还活着。
“闭上眼睛。”她又说了一遍，手伸到口袋边把拉链拉开，掏出那个物品。
她像是在说梦话，许城听见了，他根本不能睁开眼，剧痛让他的五官纠结在一起，谁都是狼狈不堪的。
是个打火机。
在简陋的情况下，灼烧的伤疤能止血，这是她从电视里学到的。
“咔嗒”她按响了第一下，火苗跳跃出来。
她把火焰调到最大，又打了一次，“咔嗒”
又高又热的火焰冒出来，险些烧到她的头发。
她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了，茫然地，麻木地，一下又一下按响打火机。
贪婪地火舌舔舐着，灼烧着他的伤口。
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肉香。
幸运的是，许城那时已经昏过去了，于是这种痛苦只由清醒的那个人独自承受。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觉得左腿被丧尸咬到的地方隐隐作痛，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的腿被人切掉了。
天为什么是黑的？他伸手揭开盖在自己脸上的衣物，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失神的脸，方圆抱着他，满脸是血，浑身是血。像个从地狱来的恶鬼。
血？
他的视线移向前方，前面是个畸形的腿。
不，那已经称不上是腿了，膝盖以下被蛮横地切掉，只有短短的一截搭在一堆杂物上，呈现出一个至上而下的弧度。
一种难以言喻的，缓慢的，剧烈的疼痛侵蚀他的身体。
他的腿真的被锯掉了。
随着这个意识而来的是他已经脱离身体的，左小腿的撕心疼痛。
他张开嘴漏出一声闷哼，方圆终于有一点回过神来，但是她的反应很诡异。
她迅速捂住他的嘴，对他“嘘”，食指竖在唇边。
门外什么动静也没有，她的眼睛亮得怕人。
“你醒了，我现在去给你找消炎药，还有穆天海，你们那么好，他一定会来救你的。”她喃喃道。
说着就把他的头安置在一边，从他脸侧捡起那件衣服穿起来。终于将那斑斑血迹遮盖住。
她的头发散在背后，头上的发圈扎在他的膝盖边。
“你疯了！”他拉她的手。
可是被她挣开，这时候他失血头晕，再加上疼痛和恐惧，没有拉住她。
其实才过了十多分钟。
不敢相信，她就这么收拾好了那些，也不能说收拾好了，因为地上还是一片狼藉。
她轻轻吻了他的嘴唇。对他低语，“我以前一直在想，初吻一定要给我的英雄。你有女朋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知道，因为我也不喜欢你。扯平了，刀和打火机我给你留在这里。”
她站起来，许城下意识去寻她的手想要拉住她，可是她轻轻摇头，走到门边，很温柔地对他说，
“我会把丧尸引到楼上，然后告诉穆天海他们你在走廊最角落里的杂物间，许城，谢谢你救我，然后，求求你，活下去。”
他大概知道她会用什么样的方法，蠢得要死，穆天海他们在中央空调的管道里，也许还没有出了医院，但是叫他们来又能怎么走呢？他们会带着残缺碍事的自己吗？
再说没有抗生素，没有药，他又能活多久呢？
可是他什么都不想说。
一瞬间觉得眼眶有点热，也许穆天海真的会来救他呢？将心比心，如果今天是穆天海在这里，他会回来的。
看他低下头，方圆没有片刻犹豫，先趴下.身子从门缝里往外看，确定这时候没有丧尸在外面，迅速打开门闪身出去，然后把门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还有脉跳动的声音都能听得分明，他闭上眼，很疲惫。
不敢看自己的腿变成了什么样，他曾经发誓要让这双腿变成中国乃至亚洲最贵的腿，因为他被欧洲的“夜骑士”球队的教练看中了，只要进了那个球队身家几乎就会一跃至五十万欧，以后会更高，他只需要再等待一个月，等签证办好了就能出去。这次他过来东都市只是来看自己的老友和女朋友，谁知道会在这里遭遇末日呢？
他一只手遮住眼睛，竟然有液体浸湿在手背上。
他的父母如今怎么样了他也不知道，女朋友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明明离她的学校只有七八公里了，却怎么也走不到。
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
这样凄凉的死去不是他理想的结局。
他对方圆真是除了恨和无力就没有其他感觉了，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愚蠢的女人，而自己偏偏去救了她。
一命换一命的，如果时间真的能倒流，他会做同样的选择吗？他不知道。
那个女人已经走远了吧？他想。
然而此时方圆正背靠着门，调整呼吸，眯着眼看走廊，很安静，没有“人”。她不敢冒险，也许某个科室里就会有丧尸突然扑出来，她现在的任务是搞清楚坐标，然后离这里远一些，边喊着许城的所在，边跑，最好从楼梯那里绕一圈，那样他们待会儿就能从那里走了，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不切实际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