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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96)

肖洱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成拳头。

程阳,你想干什么?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叙旧。”

聂铠闭了闭眼。

程阳是寒假的一个午后跟他偶遇的,两人一起去吃了顿晚饭。

他没跟程阳说自己的境况,也没什么可说。

倒是程阳,将两人分开后的人生,竹筒倒豆子似的讲给他听。

教科书式的成功人生。

“省状元?牛逼啊。”聂铠毫不违心地赞他。

“凑合凑合,我倒是很佩服我们学校另一个姑娘,跟我一届的。”程阳说,“我觉得她比我强,强很多。”

“想追人家?”

“当然想。”

“靠,上啊。”聂铠说,“你这条件,什么姑娘追不到?”

“我还不够优秀,不好意思往人跟前凑。”

“程阳这不像你啊。”聂铠惊道,“什么人能让你承认自己不够优秀?”

“说起来,她好像就是你转学后的高中毕业的,你听说过这个人吗?她的名字叫肖洱。”

聂铠不说话了。

后来,程阳常常来找他,常常跟他说起肖洱。

聂铠从另一个人,另一个爱慕肖洱的少年口中得知肖洱的机会不多。

可正是这样,让他更加清楚而明确地看到自己和肖洱的差距。

鸿沟一样。

初时,他尚能强压下心头不适,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时间一长,少年心头积压的不悦与委屈日益膨胀,复读的压力便是最危险的发酵剂,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发酵成一团黑黢黢的火药粉末。

只待一朝点燃,便一发不可收拾。

而这一切,肖洱都不知道。

“怎么,聂铠。你受刺激了?”肖洱说,“才这么一个人跟你说了几句话,你就受刺激了?省状元算什么?明天我把中科大少年班的孩子拉到你跟前来,你是不是就不活了?”

“肖洱,你不用使激将法。”聂铠无所谓一笑,“我是受刺激了,我觉得挺没意思的。反正我也不可能考一个状元回来,还有二十天,我的成绩也不可能在短短二十天有什么突飞猛进。所以——就这样吧,就像你说的,南京大学这么多,上哪所都行,干嘛非得是南大。”

肖洱凝望着聂铠的侧脸。

她知道聂铠说的话不是发自本心,可是他现在已经用厚重的壳把自己包裹起来了。

因为程阳说的那些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混账话!

她费尽心思,照顾呵护了几个月的聂铠,眼看就要采收硕果,怎么能被他三言两语妖言蛊惑?

肖洱心底窜起一股火,恨不能现在就把程阳揪到面前。

可是她深知,现在的重中之重,是聂铠。

“你跟我走。”肖洱伸手去拉他。

“去哪?”聂铠皱眉,不耐地挥手。

没挥开,她牢牢攥着他。

漆黑的眸子望着他,像无边的黑洞,让人无法不沉沦。

“你跟我走。”肖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聂铠往外头拖。

他不再挣了,怕伤了她,也怕他挣开了,两人真的再没有以后可言。

肖洱带着聂铠离开三零一,坐上出租车去南京南站,又买了回小马市的长途汽车票。

“你这是做什么。”

临时买的票,两人坐在大巴的最后一排,聂铠叹口气,问肖洱:“你在我身上花那多功夫,何苦呢?”

肖洱摇头:“不苦。”

聂铠微顿,将头扭向另一侧,不看她。

也不让她看见自己眼里的不舍。

两人默默无声。

车子开动,车后头颠簸剧烈,肖洱抬手,轻轻顺着胸口。

她坐在窗边,想要开窗透透气,无奈窗户扣得太死,她用力去推也纹丝不动。

胶着之时,聂铠伸手过来,挺轻巧地就把窗户打开了。

“……”

五月的晚风,吹得人有些凉意,可肖洱已经不难受了。

车子上了高速,不再那么颠簸,肖洱竟然有了困意。

她陷入浅眠之中,却意外觉得周身包裹着暖意。

熟悉的温暖,会是谁?

还能是谁。

她潜意识里有了判断,于是放任自己,沉入更深的倦怠中。

不知过了多久,车体一个猛烈的震颤惊醒了肖洱。

原来已经下了高速。

她从深眠中被拖回现实,本能地皱了皱脸,耳边却立刻传来轻柔的安抚声。

“别怕,没事。”

伴随着这一声,是一只宽厚的大掌在背心轻缓的摩挲。

肖洱这才发觉,自己正侧坐在聂铠的腿上,被他搂抱在怀里。

他环抱她的姿势就像抱着襁褓里的婴儿。

耳侧便是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

肖洱似是只被惊扰了一秒,很快又合上眼,泰然入睡。

聂铠垂头看她,剥去不安与暴躁,只剩下满眼的温柔。

公路上一辆夜车,带着两人渐行渐远。

从小马市长途汽车站出来,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肖洱在路边拦下出租车。

两人坐进去。

肖洱:“师傅,去石林海滩。”

聂铠周身一紧,下一秒就要拉车门:“我不去。”

肖洱:“好,你下车,我自己去。”

“肖洱!你别逼我。”他大声道。

“我逼你又怎么样?!”她的声音比他还大,“师傅,开车!”

石林海滩是白雅洁被打捞上来的地方。

聂铠眼圈发红,怒视着肖洱。

肖洱不甘示弱,也回望着他。

车里气氛剑拔弩张,司机师傅半句话没吭,把两人拉去了石林海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