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惊生听话地点头。
临关门前,它从缝隙中听到挤压出的声音,左忱客套又温和,声音带笑:“李老师,刘主任孩子的医药费您给我报一下吧,真是不好意思。”
苏惊生转身,提好书包,去厕所洗脸。
忍耐。
星点的血和腥漱出去,抓两把头发,整理好仪容。
忍耐。
从教学楼踏入明亮中,同班的学生在单双杠上目送,高阳炽热地照射,苏惊生跑出校门,目不斜视。
忍耐。
校旁小店里的汉堡25一只,拿铁30一小杯,沙拉9块一份。左忱要它吃得好一点。
坐在位子上,苏惊生慢慢咀嚼着,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它的背始终是汗湿的。
吃了多久?
苏惊生抬头看时间,又低下头。
吃了多久。
吃到有人打电话,有人坐到它对面来。苏惊生还在慢慢咀嚼,嘴里的生菜已经可以当青汁喝下去。
“苏惊生。”
“……”
它不敢抬头。
一只细长的手伸来,腕骨有一节美妙的突出。它抚摸苏惊生的面颊,又抬起它的下巴。
那只手问:“你吃饱了么。”
苏惊生垂着眼点头。
左忱说:“我跟李老师给你请了假,你下午可以回家。”
苏惊生抬起眼,表情让左忱挑一挑眉。
“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继续去上课。”
苏惊生踟蹰着问:“你不生气吗?”
左忱平静地否定:“不。但我需要问你几个事儿。”
她向后倚靠,神情有些疲惫,苏惊生看到她的手在口袋里握住什么,就小声说:“这里不可以抽烟。”
左忱一愣,笑了笑,五官松散一些。
“我知道了。”
她拿起苏惊生的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说:“李老师告诉我,你把刘主任儿子的手指咬破了,你为什么咬他。”
苏惊生的手指蘸着沙拉,沙拉融在盘子底,一圈一圈。
“你教我的。”
左忱的动作一顿。
“什么时候。”
“我告诉你以前有叔叔摸我的时候。‘再有人动你,就反抗。’”
左忱坐直了身体。
“他碰你了?”
苏惊生闷声说:“没有。”停了停,它又说:“他想的,但不是那种。刚开始时我没想好,去过男生的厕所,也去过女生的厕所,我本来很小心的,只有刘漳看见了,我们都坐后排,他老是上课的时候扭头骂我变态。”
左忱的手指捏紧咖啡杯柄。
“然后呢。”
“然后今天午饭的时候他在厕所里还是骂我,我……”苏惊生极快地看了眼左忱,忽然道歉,“对不起。”
它接着说:“我没忍住也骂他臭变态,他就要扒我裤子,非说我才是,我就咬他了。”
左忱的指腹环着咖啡杯游走。
见她半晌没说话,苏惊生又忐忑补话:“左忱,对不起。”
左忱从鼻子里出去口气。
“你给钱了么。”她问。
苏惊生嗯声。
左忱喝光咖啡,站起身出去。等苏惊生收拾好走出来,她已经点上烟站在屋檐下。
两人一前一后向家走,左忱目视着前方,慢慢说:“苏惊生,这件事你没有做错,对这种人不需要忍耐。”她说:“但是你不应该咬他的手指。”
苏惊生仰着头,初现美的双眼轮廓里盈满华彩。
“那应该怎么办?”
左忱的目光承接住它,声线毫无起伏:“你觉得哪里最不想给人看,就揍他哪里。”
肃静生懵懂地点头。
左忱笑一笑,掌心抚过它的发顶。
“还有一件事。”她说,“苏惊生我问你,你想好了么。”
“你想当男人,还是想当女人。”
第17章
苏惊生睁了下双眼。
左忱在路边伸手拦车,眼睛并没看它,却像知道它的模样。
“怎么,你还没想好么。那我换一种问法。”她伸着手垂头看苏惊生,像在行一个不标准的希特勒礼。“你现在选择上男厕还是女厕。”
苏惊生支吾片刻,低声问:“一定要选么……。”
车来了,车停下。
左忱拉开车门让苏惊生上去,平静地对它说:“是的苏惊生,你生活在一个必须选择一方的国家。而从这点来说,你别无选择。”话落,她坐到副驾驶上去。
苏惊生看向左忱的背影。
她从来是这样,在面对它时,她从来是这样平直而冷淡。苏惊生在还没习惯时并不为这种态度感到委屈,但现在,它有那么一些。
它搓搓发酸的鼻梁,无声吞咽。
她冷淡得如同她口中的国家。
灯打转向,一路无话。
车开了有二十分钟到小区外,左忱付钱下车,领着苏惊生往家去。初春的花坛中绿植掩过身影,一个,两个。
“男厕。”
左忱一顿,转过身。
“什么?”
苏惊生低着头,地砖上有只蚂蚁,抱着馒头屑在缝里爬。
“我选男厕。”
“……”
沉默。
微暖的风吹去,沉默叠压住沉默。
苏惊生从眼睑上偷看左忱,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低垂视线,苏惊生忽然想,她也许也看到了那只蚂蚁。
“好。”
他回过神。
左忱的声音淡淡,没有什么情绪。“明天红姨来,我会让她把衣柜里的裙子收起来,以后你喜欢的话可以在家里穿,但是不要再穿到街上去。”
苏惊生眨眨眼,想到班里的女同学翻飞的荷叶裙边。
他问:“男孩子就不能穿裙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