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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救赎(5)

陈礼懒洋洋地说:“让你吵起来的。”她翻了个身,拨开身边一大堆资料书,看着照片里简单列出的几项,“我刚也查了一下手续,咱俩都不过关,我在看能不能绕路找别的办法。”她边说边把划线的资料拍照传给左忱。

左忱嗯了一声,视线在屏幕上。

陈礼说:“我昨儿知道部门已经在立案侦查了,还有大概三个月对燕云,就那小孩妈提起公诉,现在医院就她舅舅看着,从这边入手可以试试。”她顿了一下,说:“其实还有三个月,在这之前准备齐材料也行,要不我帮你。”

左忱脱口说:“太慢了,那小孩出了院还能撑三个月么。”

陈礼有点高地哎哟一声:“小忱儿~你好可爱啊!”

“……”

左忱皱起眉,还没说话,她就听电话那头一个男人模模糊糊地说:“和谁聊,还不睡,再不睡不美了。”声音像极了老刀。

陈礼回了两句,门锁卡哒一声,背景里静下来。

陈礼压了点声音:“刚才说到哪?”

左忱说:“三个月太慢了。”不等陈礼再调侃,她很快接道:“下个周期我们拟定要上教育产品,我想赶那个周期把这个事办下来,放出去拿来做宣发。”

陈礼不说话了。

沉默一会,她慢慢说:“其实小忱儿,这个事儿不能这么拿钱算。”

左忱轻笑了一声:“不拿钱算我答应这个干什么。”

她其实还有后半句没说完。

——她觉得,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事儿都得拿钱算,不是能,是得。

没钱会怎样呢。

左忱翻了个身。

没钱没自由,没钱没朋友,没钱……会死。

她掉了下去。

“!”

左忱猛地睁开眼,接着真从沙发上掉了下去。她脸朝下趴在自己满地的头发上,呻/吟一声半天才爬起来。

天很黑,周围写字楼几乎全暗了,只剩零星几盏灯亮着。左忱跪在地上缓了好一阵,吸吸鼻子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

3:07分。

她手撑着地面,掌心下是办公室粗粝的地毯和她的头发,她长到引人侧目的头发。

打理长发很费精力,创业者大多是像陈礼一样的利落头型,长的也很少留到超过自身管理能力的长度。左忱自己也知道,她的确隔个两三天就得耗在浴室里俩小时,就为洗头,不少认识的人都劝左忱剪了,但她不知道怎么,就是一直没剪。

左忱抹了把眼睛撑起身,赤脚在屋里走了两圈,抓住发根脱力一样跌坐回地上。

盘腿把头发全抱在怀里,她望着外面密实的写字楼出神。

深夜寂静无声,于是恐慌疾病一样的蔓延起来。

左忱把头发绕了一圈缠在腰上,发尾被捏在手里摩挲,轻微的瘙痒没有平息那恐慌。

如同许多个夜晚,左忱伸直颈项,将要窒息般地大口呼吸。

吸气。

呼气。

吸气。

呼气。

窒息中有许多如果,如果超越一切。

左忱蜷起身卷坐着,眼前黑暗莽莽,她感到自己如同丛林里端着枪的婴儿,入睡时沉沉而眠,然后每二十分钟大哭着惊醒一次。

这恐慌如此巨大,如此引人窒息,可竟丝毫不特殊。

它像曾初出社会的左忱恐慌没有工作,像朋友恐慌找不到人生目标,像中国千万身在世俗心在荒野,不愿相亲委委屈屈的过,却恐慌老年后无人养老的独身女孩儿。

世界如此之快,洪流之中,谁人不在逃荒。

“……这不可持续。”

左忱慢慢地说,看着半开的窗。

她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户向上拉大,低头看下面。玻璃幕墙光滑反光,笔直的测量她的视线。

楼很高,道路很远。

无数个这样的夜晚,她从岸上跃入洪流,她和叔本华同在。

秋风有些大,左忱看了一会,关上窗,将所有自我了结的美关在窗外。她擤鼻子在沙发上坐下,梳头,吃药,点上烟,打开电脑开始编辑邮件。

药效起来,左忱闭了下眼,感到自己展臂拍起水花,又上了岸。而这次短暂的翻腾和之前的数次一样,连浪花都不曾翻起。

第二天是周一,每个员工都来得很早。产品九点上线,一个小时内购买量突破两百万,试读量突破一千五百万。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有条不紊的维护,补漏和不断的迭代,这些就不是左忱需要操心的了。主要她也不怎么懂。

船航行在水上,她只管掌舵,并把后背交给手下150个人。

时间松弛一些,领养的事儿就排到了前面。两天内左忱叫上CEO,宣发部的人还有陈礼讨论了几次,磨合到最后,基本敲定一套方案。

回到办公室,左忱让唐鹤给她定酒店机票。

唐鹤问:“飞哪?”

左忱说:“青海西宁。”

唐鹤瞪眼睛:“忱姐,已经谈好啦?”

左忱顿了一下说:“还没有,不去谈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唐鹤笑笑,麻溜去给她订票。

周四一到,左忱和陈礼飞去了青海西宁。

几个小时飞机落地已经晚上十点了,当地天刚黑没多久,机舱门一开,左忱一身风衣马裤让青海的夜风一个大耳刮子抽在脸上,来回开弓扇了几十下,到换了羽绒服她都没回过劲儿来。

太他妈冷了。

陈礼比她精,在身上藏了五个没开的暖宝宝,到地方撕开一贴,返头就嘲笑哆哆嗦嗦的左忱,左忱把头发从外套里拽出来,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两人出了机场,正和接她们的人碰见。接机的是个本地少民,汉姓梁,叫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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