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该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然而早已过了最佳的纠正时间,所以无从补救。
车上静悄悄的,车窗闭合,其他人似乎都睡着了,全世界似乎都睡着了。只有他们还醒着。
恍惚间,周唯璨握着她的那只手动了动,用指腹摁了摁她手背上的某一处。
云畔很快就反应过来,是那块烟疤的位置。
明明看不见,也知道在哪里吗?
“怎么没做祛疤手术?”
云畔微愣:“不想做。”
意识到这个回答不太对,又飞快地解释,“平时太忙了,没什么时间,而且痕迹也很浅,看不出来。”
周唯璨“嗯”了一声,仍然抚摸着那块疤,顺着她说,“那就不做。”
寂静一旦被打破,再恢复,就会让人不自在。
云畔看不见,侧脸无意间蹭在他卫衣领口上,与他锁骨上方的皮肤相贴,顿时触电般地移开。
“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从刚才在蛋糕店里见到的时候,她其实就想问,“还走吗?”
长长的隧道总算走完,高架桥两侧的灯光连成一条直线,云畔重获光明,身体后退了一点,正想抽出手,又被他紧紧握住。
周唯璨看着她,眼神是静谧的,口吻也很寻常:“你希望我走吗?”
云畔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没有听懂他的用意。
他走不走这件事,应该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吧。
即使是六年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周唯璨也是自由的,捉摸不定的,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无论是走是留,都只可能出自他本身的意愿,不可能被任何人束缚。
没有非要得出答案,周唯璨松开了她,同时也把问题抛了回来:“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云畔思考了一下,没有隐瞒:“可能打算,换个地方生活。”
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点点头,“准备去哪?”
“还没想好。”
毕竟是以后要长期定居的城市,所以她希望自己慎重一点,等完全考虑清楚之后再实施计划,免得将来后悔。
“叮咚”一声,响起广播提示到站的声音。
潮平山到了。
对话被切断,周唯璨拿起一旁的雨伞,利落起身。
下过雨的空气很清新,夜空中盘旋着的乌云也开始消散,露出深蓝的底色,和冷月模糊的边缘。
路边的银杏树开得灿烂,不过叶片已经变成枯黄的颜色,用不了多久就会掉光。
云畔想起自己的实验——比上次多活了整整三天。有进步。
山顶别墅区的轮廓越来越近,大部分都已经熄了灯,寂静无声地伫立着,与城市一同睡去,等待次日清晨醒来。
接近零点,路上几乎不见人影,除了滴答滴答的雨水和浅浅的脚步声,什么都听不见。
云畔很想找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和他叙旧,最好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可是找不出来。
竟然找不出来。
残余的酒精又开始作祟,她有点头晕,身后远远驶来一辆黑色商务车,经过的时候并没有减速,车胎溅起阵阵水花。
其中一个水洼很深,蓄满污水,云畔恰好走在旁边,车辆疾驰而过,污水溅得很高,朝她的方向泼过来。
——在衣服和头发被淋湿之前,周唯璨反应很快地拽住她,把她摁到了附近的灯柱上,稍微用了点力道,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想什么呢,路都不看。”
云畔从他的语气里判断出来,他有点不高兴。
这种不高兴通常发生在她走路发呆的时候,钻牛角尖的时候,伤害自己的时候,以及——半夜一个人跑出去,不小心撞车的时候。
陌生又熟悉。
后背贴在冰凉的灯柱上,风衣还没彻底干透,贴着皮肤,有点冷。
周唯璨不仅没有放开她,反而靠得更近,街灯洒下的光是昏黄的,和他的体温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这个距离很危险。
只要稍微再靠近一点,他们就有可能接吻。
云畔的心跳开始加速。
周唯璨低下头,心无旁骛地看她,睫毛很长,眸光很亮,而后,摸了一下她发烫的脸颊:“喝了多少?”
“两瓶……烧酒。”
他笑了一下,“你以前一瓶啤酒都会醉。”
云畔莫名心慌,视线不自觉地瞥向别处。
因为他提及“以前”。
这分明是禁区。
周唯璨却把她的下巴掰正,强迫她面向自己。
月光在他漆黑的眉眼之间落下一片阴影,云畔仰起头,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只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足以隔绝所有,包括空气。
她被困在这道视线里,耳边又听到他的声音,是漫不经心的,“我们交换问题吧,我问你一个,你问我一个,怎么样?”
这句台词实在耳熟,云畔忍了几秒,还是没忍住,出声提醒:“可是你当时并没有跟我交换。”
不仅连名字都不肯告诉她,还走得飞快,头都没回。
银杏叶就是在那晚捡回家的。
“第一个问题,”对于她的控诉置若罔闻,周唯璨直截了当地开口,“最近自残过吗?”
对于这两个字实在敏感,云畔条件反射性地回答:“没有。”
这是实话。
他点点头,没再出声,用意很明显,是在等她提问。
这种交换的确公平,浪费的话有点可惜,云畔想到这里,没再犹豫:“你还记得,在机场发生了什么吗?”
“记得。”
周唯璨看着她,“第二个问题,不想留在这里,是因为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