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畔摇摇头:“不用,你们先走吧,谢川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阮希似乎欲言又止,然而周唯璨没有点头,她也没有再劝。
很快,桌上的东西全部吃完了,云畔清理了一下桌面,把那个小飞象玩具装进大衣口袋里。
对面的钱嘉乐正在帮阮希戴围巾,动作有点笨拙,却很仔细,生怕她冻到似的。
一旁的周唯璨也站起身来,穿上了黑色的夹克外套。
云畔喝完最后一口可乐,朝他们挥手:“拜拜。”
“加个微信吧,下次有空再一起出来玩啊。”阮希笑眯眯地拿出手机,扫了她的二维码,然后就跟钱嘉乐手牵着手往外走了。
过了一秒、两秒、三秒——身边的人还是没动静。
云畔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走,犹豫片刻,还是回过头,又跟他说了一句再见。
麦当劳里的光线极亮,晃得她眼睛疼,而周唯璨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站得很直,正垂眸看着她。
明晰的白光揉碎在他眼底,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云畔能够清楚看到那层藏在他虹膜底下的黑色冰川,冷漠又辽阔,使她无端想起一句歌词。宁愿我就葬在这一点。
大概是看她迟迟没有动作,周唯璨终于开口:“走吧,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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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畔并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不知道他们顺不顺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客套。
只是近乎本能地,抓住了这句话。
潮平山离这里不远,走路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零点时分,人行道上冷冷清清,他们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向前走,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云畔不禁想起之前在夜市的那两个晚上,恍惚间以为已经很久远了,其实不过是两周之前发生的事。
那个时候他不是方妙瑜的男朋友,不是颂南的学生,甚至不是周唯璨,只是那个受伤流血都不在乎,冷漠又不屑一顾的,在夜市卖花的奇怪少年而已。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他、想象他、甚至靠近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隔着一段永远都跨不过的距离,相互沉默。
或许这就是人和人之间出场顺序的意义。
来晚了就是晚了,一步之差也是天堑。
走出那条相对繁华的商业街,周唯璨带着她拐进了一条昏暗湿冷的小巷。
是条很隐蔽的近路,不是很熟悉附近地形的人绝对不会知道。
云畔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你也住在潮平路附近吗?”
他随口“嗯”了一声,很显然是不想多说。
没有再问,云畔抬头看他的背影,心想,如果这条小巷没有尽头就好了。他们就能一直走,走到天荒地老,走到世界末日,走到再也没有半点力气,然后随便死在一个地方。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实现不了的事情只是在心里想一想也不行。
这世上有多少人都是靠着想象撑到现在的。
巷子里稀稀落落亮着几盏灯,灯泡坏了好几个,只能透进来少许光线,黯淡如萤光,显得形同虚设。
云畔看见他映在地面上的,模糊至极的黑色影子,于是稍稍拉开几步距离,乐此不疲地用脚尖追逐他的影子,如同玩一个幼稚的游戏。
正玩得入神,前面的人倏地停下脚步,轻声说:“害怕的话就跟紧一点。”
反应过来周唯璨是在等她,云畔微怔,赶紧快步跟上。
弯弯曲曲的石板路上一时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原本是杂乱无章的,可是走着走着,在某个瞬间,步伐达成了一致。无比契合。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出小巷。
道路逐渐变得开阔起来,街道两旁的路灯也亮得整齐分明。他们往潮平山的方向走。
云畔微微低头,发现沥青路面上,影子的轮廓也变清晰了。
冷风盘旋吹过,抖落一地枯黄的银杏树叶。
她从余光里瞥见周唯璨摸出半包烟,从里面抽出其中一支,捏在手上。
然而,过了将近半分钟,那支烟仍然被他握在手里,没有点着。
“想抽的话就抽吧。”云畔主动开口,“反正这么晚了,附近也没什么人。”
他却说,算了。
随即便轻巧地把那支烟放回烟盒,重新揣进了夹克口袋里。
她发现周唯璨总爱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比如,他明明可以回答“想抽”或者“不想抽”,可他偏偏要说“算了”。
引得她不得不多想,“算了”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想还是不想,是情愿还是不情愿。
没有意识到自己思考这个问题思考了太久,过斑马线的时候,周唯璨忽然从身后一把揪住了她的外套衣领,把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
云畔刹那间回神,发现一辆白色电动车正摁着喇叭,擦着她的发丝疾驰而过,车主是个中年男人,经过的时候,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
周唯璨松了手,微微皱眉,“好好看路。”
她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
周唯璨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说,“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不像是类似安抚的语气,更像在刻意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
不过这样才正常吧。
他是方妙瑜的男朋友,而她是方妙瑜的室友,隔着这么一层尴尬的关系,越疏远越正常。
上山的途中,周唯璨接到了一个电话。
全程基本都是对面的人在说话,他时不时“嗯”几声,最后简短地说:“我这边有点事,十五分钟后到。”
电话挂断,云畔知道自己不该问,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口:“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