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啪嗒。
一滴水珠甩到她睫毛上,又顺着眼角滑落,很凉,很痒。
云畔瞬间惊醒,有些迷茫地发现没有下雨,没有周唯璨,当然也没有吻。
旁边的方妙瑜放下笔,不满地看向前座的人:“收伞的动作能不能轻点啊?水珠都溅出来了,看不到吗?”
“啊,不好意思,”男生看到是她,想都没想就态度诚恳地道歉,“真不是故意的。”
云畔愣了愣,下意识扭头去看,窗外竟然真的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方妙瑜数落完那个男生,又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快擦擦。”
胡乱擦了擦眼皮,云畔轻声问:“几点了?”
“快十点了,饿了吗?”方妙瑜翻了翻笔记本,“等我看完最后一章,回去请你吃宵夜。”
她摇摇头,“不饿,你慢慢看吧。”
意识仍然昏昏沉沉,云畔又打了个哈欠,刚想再睡会儿,夹在书页里的手机却开始震动。
打开,是阮希发来的微信——
「糟糕了,我刚刚听钱嘉乐说,他们原本约好了一起吃宵夜的,结果刚刚璨哥忽然跟他说不去了,临时有事要去派出所一趟。」
「具体怎么回事钱嘉乐也不清楚,打璨哥电话也不接。真是急死人了。」
思绪陡然清醒,云畔噌的一下站起来,匆匆跟方妙瑜说了声有事要先走,起身就往外跑。
一路跑出校门,等出租车的时候,她又抽空在便利店里买了把伞。
好在很快就拦到了空车。
路上雨越下越大,简直是哗啦啦地往下浇。
挡风玻璃上的雨刷迟钝地来回摆动,动作笨拙,挡不住雨水侵袭。
车辆的行驶速度无可奈何地慢下来,云畔心急如焚,却也没有办法,只能贴在车窗前,时刻观察外面的路况。
天气恶劣,交通拥堵,简直是寸步难行,最后抵达江城派出所的门口时,连司机都长出了一口气:“小姑娘,下车的时候慢点啊,这雨下得太大了。”
云畔点头道谢,付完钱后匆匆下车。
尽管一下车就打起了伞,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雨淋到,再加上她穿得单薄,围巾帽子都没戴,寒气简直是无孔不入,握住伞柄的那只手很快就冻得发白。
雨水四面八方从伞面边缘往下灌,云畔脑子乱糟糟的,没有注意脚下,短靴踩进水坑里,溅了一身泥水。
周唯璨会在这里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隔着七八层台阶,她碰运气似的踮起脚尖往紧闭的派出所大门里张望,不过雨下得太大了,视野里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云畔收了伞,小心翼翼上楼梯,鞋跟踩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哐当一声,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下意识停住脚步,隔着一小段距离,她仰起头。
周唯璨穿了一身黑,慢吞吞从派出所里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看起来最多十六七岁,一副叛逆不服管的神情,脸上全都是伤,外套脏兮兮的,刮破了好几道口子,露出染血的手臂。
长相跟周唯璨毫无相似之处。
所以这个人是谁呢。
后面还跟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边走边说着什么,周唯璨时不时点头,很客气地一一应下,等警察走后,立刻又变回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隔着几步路的距离,跟那个男孩面对面站在台阶上方。
云畔听到男孩嘲弄的声音:“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啊,稀罕你来找我了?”
周唯璨没理他,把手里的伞扔到他脚边,自顾自往前走,而男孩显然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扯着嗓子大声嚷嚷了一通。虽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透明的雨水顺着伞尖滴答滴答砸到地面上,她只模糊捕捉到了几个字眼,“祸害”、“灾星”、以及难听的咒骂。
不由自主地往上走了几步,迎面就撞见下楼梯的周唯璨。
他双手空空,没有打伞,黑色大衣洗得很旧,袖口和衣摆处还挂着几颗水珠。
他们隔着几级台阶对视,周唯璨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径直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云畔赶紧掉头跟上,踮起脚尖,艰难地帮他打伞。
走出派出所大门,世界重新变得潮湿泥泞,狂风暴雨里,所有声音都听不真切,像隔着一层薄膜。而他周身笼罩的气压比雨水更加冰冷。
他很少这么直接地袒露出自己的情绪,因此云畔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沉默地跟着他走。
周唯璨走得没有梦里这么快,她勉勉强强能跟上,可是他太高了,尽管她已经非常努力,举伞举到手臂都麻了,还是无法为他遮风挡雨。
夜空黑沉沉的,无边无际,似乎随时都会塌陷,路上基本不见人影,狂风大作,甚至压垮了路边几棵枯树。
今晚很适合被当成末日。
他们也很像是在逃亡。
就这么走了七八分钟,周唯璨在一片四四方方的屋檐前停下脚步。
云畔猛地急刹车,才堪堪停住,没有撞上他肩膀。
单薄的外套留不住任何温度,她冷得直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靴口也进了水,浸湿袜底。
整个世界只能听到猛烈而急促的雨声,砸得她耳膜生疼,周唯璨就在此刻伸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拽到屋檐底下。
那片薄薄的青灰色瓦檐瞬时将外头的疾风骤雨隔开,云畔后背贴着门框站稳,长发淋湿了大半,凌乱地贴着脸颊和脖颈,样子应该很狼狈。
而那把雨伞仍然被她紧紧握在手里,向他的方向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