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簿听了一通阴阳怪气,只能赔着笑脸,都不敢催晁玉。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晁玉磨磨唧唧点了人,到了县衙前,还没来得及驱赶聚集的百姓,就见百姓们忽然爆发,大喊着“官府杀人啦”,乱七八糟地朝四面冲撞,一些士兵刚刚站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百姓撞倒,无数的脚踩踏在他身上,不多时就被踩得口鼻出血。
晁玉立刻下令士兵亮兵器,阻拦驱赶嘈乱的人群,可收效甚微,百姓彻底乱起来了,晁玉就带了不到五十人,根本控制不住成百上千惊怒交加的百姓。
咻——啪!
忽然,城中响起一道响箭,晁玉往响箭的方向看去,立刻命令士兵去抓人。
他有不好的预感。
呜呜呜——
从城外传来厚重的号角声,那是……
那是,进攻的信号!
晁玉顾不上城中的乱民,打马赶往城楼。
他到时,郭庭已经在城楼上了。
“都尉。”晁玉唤了一声,看到了城外十里林立的旌旗,军队的最前头有一人银甲黑马,手持一把暗蓝色长弓,弯弓至圆满。
是名弓灵宝!
骆乔骆高羽!
郭庭眉头深锁,问晁玉:“百姓都安抚好了?”
晁玉:“……”
郭庭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晁玉的声音,不悦问道:“怎么回事儿?”
晁玉磕巴了一下:“民、民乱了。”
“你说什么?!”郭庭一把抓住晁玉的前襟,睚眦欲裂:“民乱?这时候你说民乱?!民乱了你在这里干嘛?!”
晁玉想说他担心都尉,来不及开口,听到一道破风之声,他睁大了眼,猛地把郭庭往旁边一扑!
一支四尺三羽角木重箭钉在城楼柱上,晁玉眼中的惊恐还未褪去,猛地抬头,那支重箭入木三分,箭尾还在震颤嗡鸣。
这么远的距离,这种不擅远射的重箭,不用想,只能是东平骆高羽。
郭庭爬起来从垛口往外看,骆乔竟单人独骑已经到了护城河的拒马桩前了。
真真是艺高人胆大。
她一箭射出,再弯弓搭箭。
咻一声,宛如信号,兖州军阵向前推进数里,随后弓箭手准备——
万箭齐发。
骆乔第二箭射出,将城楼垛口处一名躲藏不及的士兵射死,旋即掉转马头返回军阵中,在折回的时候还顺道用长.枪挑起面前一个拒马桩,一甩,竟直接飞过了护城河,在城墙下摔了个粉碎。
嚣张,太嚣张了。
郭庭恨的咬牙切齿。
紧接着,兖州军阵的箭雨直冲城墙头,郭庭顾不上用詈语“问候”骆乔,立刻组织防守,并调弓箭手反击。
白马城墙上也射出一阵箭雨,兖州军阵立刻升起木幔挡住,并稳步向前推进。
“投石——”郭庭大吼。
城内数架大型投石机,填装好礌石,发射出去。
“晁玉,你去城内,不要让百姓冲了城门,如有不听劝阻者,杀无赦!”郭庭把晁玉抓过来大吼着吩咐,然后把人推开,就地一滚,躲开了敌人投来的礌石。
“都尉!”晁玉大喊。
“没听见军令吗?”郭庭怒喝。
晁玉转头下了城楼。
白马县作为豫州的冲要之地,城池防卫可媲美大城。城外有护城河,护城河前有拒马桩,城门有瓮城,门后还有陷坑,坑中铺板,钉上长钉,每坑边有长枪二十,硬弓十张,盾车五辆,敌若径入,必坠坑中。
兖州想要攻陷城门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现在更重要的是城内百姓的安抚。
守城最忌内部哗乱,敌人还没打进来,自己先把自己耗了半条命。
城中的确乱成一锅粥,百姓冲了县衙,县令从角门逃跑了,百姓大怒,满城搜捕县令,先头晁玉派来的五十来人根本不顶事,百姓们充分教了他们什么叫做“人多力量大”。
晁玉失了先机,如今想要控制乱局已是非常困难了。
城中不知有多少细作在其中制造乱局,更是将百姓们往城门处引导。
早在白马县粮价飞涨之前,就有潜伏的探子不断向白马百姓灌输宋国二十税一东魏十税三,并言:豫州原本是宋国的,被东魏不要脸占了,如果豫州回归宋国,我们白马也是二十税一了。
在更早以前,豫州百姓听人说宋国减赋二十税一,就很羡慕,逆反的种子早已种下,如今正是要收获的时候。
探子们在城中四处裹乱,高喊楼县令苛政,十税五逼死人。
许多还参与县衙暴.乱的百姓不明就里,还真以为今年变成了十税五,都疯了。
失了先机的晁玉这会儿镇压不住乱局,发狠抓住几个喊十税五疑似探子的,直接斩杀。可这并没有震慑住百姓,反而将百姓的反骨彻底给激发了。
“你们看哪,这就是我们东魏的官府,我们东魏的官兵,视我们为猪狗为草芥,想杀就杀,十税五啊十税五,就连西魏都比我们的税赋低!朝廷想杀了我们,想要敲碎我们的骨头,吸干我们的血!”
“各位,你们想不想死?!不想死就跟我冲——”
白马县内彻底失控,高喊着带着百姓往城门处冲的探子,被晁玉一刀砍下。
他倒在了地上,血流如注,眼里是湛蓝的天空,耳边是白马县百姓的呼喊哭叫。
他笑了。
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知道自己不会白死,这白马县,这豫州,终究要回到宋国,哪怕他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