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现异象,人心惶惶。
有人道,这是君王失道,上天降罚。
说的就是西魏皇帝穆泰行事越发荒唐,尤其在帝师嵇合病逝后,无人能劝谏得了他,但凡朝中有他不爱听的声音,他就把说话的人杀了。
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就没有问题了。
西魏朝堂上一片歌功颂德。
未央宫里歌舞升平,穆泰日夜与美人寻欢作乐,哪怕是弟媳或是臣妻,只要是他看中了就都要抢过来。
沉溺在温柔乡里,哪管外头的百姓先是被冰雹毁屋,再又是大雨淹田,淹完半月又干旱无雨。
西魏朝堂并非都是些佞臣,也有直臣、贤臣,为百姓奔走的良臣。
只是帝师嵇合去世后,这些人在朝中的声音变得微弱起来,他们对皇帝颇多怨言,其中之一就是帝师的丧事办得草草下葬得匆忙,帝师仅剩的儿子都没来得及奔丧回来。
帝师一生为皇帝为朝廷殚精竭虑,两个儿子死在战场上,一个送去敌国潜伏打探情报九死一生才得以回来,皇帝竟连哀荣都不给帝师。
难道帝师生前皇帝对其的尊敬都是假的么,还是帝师握有皇帝的把柄让其不得不听从?
这些猜测自然不会问到穆泰跟前去,万一惹恼了他如今可没有人能拦住他发狂了。
穆泰不知他的臣下如何想他,嵇合的葬礼办得潦草,其实是嵇合自己的意思,他在最后写给皇帝的奏表里请求皇帝尽快让他下葬。
嵇充没有回来奔丧,也是嵇合的意思。
他自知时日无多,生命的最后终究是自私了一把,将儿子安排去了外头领兵,在嵇充临行前叮嘱他,无论如何都不要再回长安了。
嵇合太了解穆泰是什么样的人了,没有了他的约束,这个国家迟早要被穆泰玩完,何况外头还有虎狼盯着。
他担心儿子回来奔丧就再不得离开长安,他只有这一个儿子了,还对其亏欠良多,就让他自私这一次,最后一次。
嵇充在并州太原郡的大将军府里独自喝酒,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把太原郡的一个郡丞杀了,明知他斩衰在身,此人还向他献美,分明找死。
他这一下手起刀落,叫他身边的人皆噤若寒蝉,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不可在嵇大将军跟前提起他的父亲,也不能不尊重他的父亲。
嵇充想起临行前父亲最后的话,叫他永不回长安。
他以为父亲至少会说说这些年对他们兄弟三人的亏欠,多少会对有些歉意,但没有,父亲只叫他别再回长安,叫他有朝一日实在支撑不下去,该投降就痛快投降。
嵇充的心情实在复杂,说恨吧,他又对父亲恨不起来,要爱么,他又会想起建康京干办处的暗狱。
他是第一个活着出了暗狱的人,可张瑾的种种手段叫他至今睡觉都不能灭灯。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可选,父亲却要把他送到宋国去,父亲真的就不怕他死在宋国吗?
嵇充一直等待这父亲的解释,可直到最后他也没有等来。
“大将军,长安那边有消息过来。”
门外亲兵来报,嵇充把人叫进来回话。
“五月之后,雍州等地再不见雨,长安民怨沸腾,有人言是因君王无德才招致天谴,请皇帝下罪己诏。”
“穆泰能同意?”嵇充道。
亲兵道:“皇帝当廷将谏言之人处死了。”
嵇充哂道:“倒是他会做的事情。”
西魏皇帝穆泰,都不能用昏庸来形容他了,他简直就是荒唐到极点。
帝师嵇合去后,没有人管得住他了,他变本加厉,看谁不顺眼谁就得死。
西魏的朝臣们以前就知道他们的皇帝纵欲酗酒、残暴嗜杀,没想到以前是他们天真了,他们的皇帝还能更加禽兽。
“长安那边说,穆泰看上了他的嫂嫂,强掳进宫,日夜宠幸,就连上朝议事都要将其抱在怀里。”骆乔一脸长见识的表情,“那位帝师若九泉之下得知,恐怕能再气死一次。”
“以前长安就全靠嵇帝师撑着,现在……”席瞮摇摇头,“不用我们打,西魏也要乱。”
骆乔道:“那还是‘帮’他们一把,好叫西魏灭国更快些。”
席瞮被逗笑,双眸磷磷烂烂。
骆乔歪头看着他美好的模样,心思一动,想要调戏一把,可转念一想,这样过于孟浪。
不急,等九月成了婚再。
骆乔按捺住一些蠢蠢欲动,转而问起今年的旱情。
今年夏至刮北风,先是大雨再是旱,豫州的情况也不算太好,粮食是肯定要欠收的,但北边就要更惨。
雍州、司州、汾州这些地方旱情严重,更北的朔州还有墨戎的草场都枯了,牛羊大批死去。
“照这情形下去,今年秋收时,墨戎肯定是要南下劫掠。”席瞮说。
“刘行谨跟墨戎打了那么多年,应该猜得到,嵇充那边可以去给他提个醒。至于长安……”骆乔摇了摇头。
西魏朝廷里应该有人能预见,只是穆泰会怎么做,谁知道呢。
“咱们豫州倒还好,真有大旱,存粮至少能挺三年,前几年招来的那些种田好手一直在田里研究增产,前些日子听他们说似乎有一点儿眉目了。”席瞮说道:“豫州不必担心,可相州如今还未理顺,又遇旱情,恐怕是千头万绪。”
骆乔道:“真正麻烦的是瀛州,唉,柳侍中家的大孙子那么积极争取司牧瀛州,听说柳侍中拦都拦不住,不知道现在后悔了没有。”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