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间不二法(172)
那相好的红衣厉鬼,正在对她挥刀相向?
……不对,这不对。
一万个不对!
热水中,萧凰猛打了个寒颤。
她急于弄清现状,当即闭上眼睛,努力回想起少女的容颜。
可这会儿,她只能见到一片漆黑,迟迟也连不上子夜的眼识。
再睁开双眼时,看到水中倒影里光洁的前额,登时猜到了什么。
原来,当初子夜的“天涯与共”是桃铃刻下的伤疤,一时未能痊愈,而自己的却是早已抹去,所以偶尔能接上子夜的眼识,但免不了断断续续,时灵时不灵的。
这么说来,只要在额头补上符咒,是不是就能完全连通彼此的眼识了?
一想到这儿,萧凰抑不住满心的焦急,马上起身出浴,将外衣一披,在屋里到处翻找锐器。
翻箱倒柜,总也找不出一个带尖儿的,索性拿来常佩的金错刀,“唰”地一声重锋出鞘。虽然刻一个小小的符咒大不灵便,但情急之下,也只能凑付着用了。
萧凰深吸一口气,将那弯月的符形仔仔细细想了三五遍,才托起沉甸甸的刀尖,抵在前额的肌肤上。牙关轻咬,刀尖压了下去。
金光颤栗,血滴下鼻梁……
一气呵成。
符咒成形,萧凰顿觉额头间一烫,眼前天翻地覆,由浊到清,定格在子夜的眼识中。
随后,她看到了……
红衣涌动,鬼火纷飞。一刀连着一刀,一剑跟着一剑,毫不停顿砍在少女的身上。血淌了一地,又糊了眼睛,从雾蒙蒙的红,渐到形消神灭的昏黑……
而后,又有了光。眼识睁开,依旧是那厉鬼阴狠诡异的笑容,依旧是一刀又一刀,一剑又一剑的杀戮和杀戮,依旧是由生到死,由红到黑……
再然后,醒来,又被杀死……
又醒来,又杀死……
醒来,杀死,醒来……
……
“呛啷——”
金刀重重跌下来。刀头的鲜血如碎珠乱溅,落一地难以置信的斑驳。
萧凰踉跄着退开几步,抬手紧捂住心口,也缓解不了强烈的抽痛。
她何曾想过,又怎敢去想……
那个姓花的厉鬼,那个所谓的“相好”……
竟然会那样对她。
对她最爱的……那个她。
除了愤怒,她又开始害怕。
哪怕子夜是不死之身,可这样一遍又一遍无休无止的生死往复……
她又是不是……真的会死掉呢。
萧凰的指尖缓缓垂下。骨节浮出棱角,用力攥起了拳。
她捞一把水洗掉脸上的血,飞快穿戴整齐,拾起地上的金刀,“蹭”一声敛锋入鞘。
茅屋外。
温苓守在门外,正盘膝坐在竹簟上,瞑目练功。
“嚯”一声门帘掀开,温苓闻声睁眼,只见萧凰大步如风,径往桃树下那池塘子赶去。
“萧凰?”温苓不知缘故,忙起身追上,“你上哪儿去?”
“子夜有危险,我去救她。”萧凰头也不回。
“这?”温苓吃惊,“你怎知道的?”
“我看见了。”萧凰转身,额头上闪烁一弯血月。
“可是你……”温苓拉住她手臂,“你才捡回一条命,伤都没好全,怎能又去——”
萧凰挣开了她:“你守在这儿,我会回来的。”
“不成!”温苓又气又急,死死拦着她不准走,“你昏了头啦!你知道她去哪儿了么?你知道那有多少鬼士,有多危险么?子夜她是不死之身,但我们不是!你去做什么?白送死么?我们要救她,至少等去了桃谷,找到白狐仙再说!”
听温苓说得句句在理,萧凰勉强冷静下来,看了看四下未散的浓雾,再看一眼开了大半的桃花,追问:“这路几时能通?”
温苓又不是桃谷的门人,怎知这仙路几时能通,但为了先稳住萧凰,只好瞎说道:“三……两个时辰罢,很快就通了。”
萧凰一声烦躁的恨叹,重重一拳捶在桃树干上。
眉间的“天涯与共”仍在发热。她闭住眼睛,又一次看到那红衣厉鬼,笑嘻嘻横着一剑抵在少女的颈项处,一寸寸慢慢推进肉里。最后一上劲,视线东倒西歪滚了下去,于飞溅的血泊里尽失了颜色……
——她割掉了她的脑袋。
一瞬间,萧凰浑身寒毛都炸了起来。
……忍无可忍!
她顾不得温苓的理智相劝,更不顾自己与那厉鬼相差何等悬殊,现在的她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要跟那姓花的拼命!
萧凰振臂推开温苓,朝树荫里的池塘一跃而下!
“萧凰!”温苓百般阻拦不得,一急之下放出赤练甲,纵横铺开挡住她的去路。
“温姑娘……”萧凰半转过身来,决绝之中微红了眼眶,“对不住。”
言罢,她挥起一掌紧按在地,一招“千里快哉”振起烈烈狂风,万千蛇鳞被真气所激,顿时大乱了阵脚。
“喂!”温苓还想继续放招,但觉心脉一阵刺痛,头晕目眩,晃了晃半跪在地上,心里传来巳娘疲惫的声音:“阿苓,仙元未复,不能再运功了。”
温苓连忙调息运气,休整片刻,心口的疼痛才稍见缓和。
可当她抬起头时,只见那池水上晕开一圈圈涟漪,几朵白桃顺着水波悠悠打转,却早已不见萧凰的人影了。
第105章 千劫(一)
古井,桃树下。
萧凰纵身飞出井口,稳稳落在雪地上。一边大步前行,一边运起炽热的内功,湿透的衣裳与长发很快在白雾里蒸干了。
望一眼广袤的山林积雪,看不到一丁点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