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间不二法(237)
不入轮回,正好同夫人相伴永久。是活人还是厉鬼,却也无关紧要。
她见我句句答应的爽快,或也有些意外。顿了一刹,说出最后一条:“我要你立下毒誓,一旦她回阳转生,从此与她一绝两宽,永不相见,你可情愿?”
我听得直皱眉头。
这鬼王说的是甚么屁话?
她看我迟疑,越加逼问:“我问你,你可情愿?”
也罢。
我暂先答允了她,骗她救活夫人再说。日后胡乱再找个藉口毁约,她又能拿我怎样了?
我终究拜了下去:“情愿。”
鬼火舒了一舒。黑暗里伸来一条彼岸花藤,勾住我手里的孕魂蚌。蚌壳如玉碎烟消,溢出一泓淡青色的光晕——那就是夫人的三魂七魄了。
我用力想把那魂光攥在掌心,可那光晕如同细沙一般,都从我指缝里流尽了。我就眼睁睁看着她的魂魄被花藤卷走,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再也回不来了。
第145章 无间(六)
一点鬼火落在我面前,地砖上烧出三道互为鼎立的符文。
我哪里看得懂这竖蚕一样的怪字,只听她说,要我按下指印,签了这道天谴契。
我咬破食指,将血印按在符阵中央。
血痕一落,鬼火便呼啸着烧起来。指腹还按在地上,突然升起刀绞一样的剧痛。一缕缕刺青绕上食指,从虎口到掌心,从手腕到小臂……又好像浸入我的血脉,钻进我的心窍……
后来我才知道,那叫无间诀。
练成无间诀,我便成了鬼士。为鬼伸张,替鬼行道,听老妖婆的命令,挨老妖婆的骂。
我是鬼道里的第一个鬼士。
后来,又多了新的鬼士。有母老虎,有姑获鸟,还有很多执念不强、本领低微的小喽啰鬼士……
无论修为强弱,每一个鬼士都不得不认,无间诀痛极了。只是一重粉身碎骨便难以抵受,更何况是七七四十九重,八八六十四重,九九八十一重。
九九八十一重无间诀啊。
有多痛呢……
嗨,过去这么多年,早就记不清了。
好像啊……
比起夫人掐我的脸颊,要痛得多了。
比起绣花针刺破我的指尖,比起夫人吮吸我的伤口,也要更痛一些。
比起正心斋的书册硌痛我的背脊,比起君子亭的玉石桌板压痛我的腰腹,比起翡翠镯子撞着我的牙关,比起夫人贪婪如豺狼的予取予求……还要更痛一点。
但比起那倾倒在地的杌子,比起夫人垂落轻晃的裙角,夫人惨无人色的脸颊,夫人冰冷到消失的呼吸……
却好像,一点也不算痛了。
花不二无声一叹。想到夫人的前忆早被那老妖婆毁掉,九九无间都喂了狗去,她只觉魂心里又累又疼,仰身在床上躺了下来。
蛮蛮也跟着她倾下身去,卧进她的臂弯,倚在她的胸口前。
“他妈的。”花不二一边搂紧蛮蛮的肩,一边咬牙切齿,“老妖婆。”
蛮蛮在她怀里默不作声,指尖漫无目的勾着她的腰带。
“蛮蛮。”花不二越想越奇怪,侧过头来瞎问,“你说老妖婆被我捅成重伤,她怎么不来杀我呀?”
转念一想:“该不会,是被我捅死了罢?”
如此推断,忍不住幸灾乐祸:“活该,死得好!”
可回想自己凄惨的鬼生,依然是愤恨难平:“哼,她死得倒是轻巧。可她毁了我的夫人,却拿什么来还?”
喃喃自语着,忽觉怀里的蛮蛮动了动。
她感到她伸来了手,腰带“沙”一声解开了。
那只娇柔又胆怯的手,悄悄摸到浅碧深红的合欢襟,融入那忽冷忽热的(不能写)。
花不二不懂她为何突然起了兴致,但她乐意享受姑娘家心甘情愿的引诱。她以(不能写)回应她,渴求她的变本加厉。
合欢襟扯下来丢在一边。暧昧湿漉漉地烧起来,却是有几分僵硬和迟钝,像是在遮掩着什么,强迫着什么,急切想要自证些什么。
花不二没多想,还以为蛮蛮只是羞涩,抑或是欲擒故纵。
“蛮蛮……”她把她的脸往下推,“那里。”
蛮蛮的喉咙里几度吞咽,似押上很大的力气下定决心,脸颊贴着花不二的(不能写)滑下去,埋进她(不能写)。
可还不等唇吻碰及,蛮蛮的双肩骤然一震,身子像离弦之箭,猛一下弹开数尺远,“哐啷啷”撞上身后的碗柜。
“蛮蛮?”花不二一愣之间清醒过来。她起身看向紧抵着碗柜的蛮蛮,气喘吁吁,脸色惨白,杏仁眼里的光芒都散了,仿佛被什么极可怕的物事紧紧攫住,呼吸里都透着垂死的挣扎。
花不二素知她对风月事很是惧怕,但这次明明是她主动行诱,也不知怎的会吓成这副模样。她心里像缠了一根线,勒得怪疼,遂起身安慰道:“你别怕——”
可蛮蛮根本不要她靠近,转身擦着火撑子跑掉了,“忽啦”一声掀帘冲出了毡房。
日暮涂了一层冷青色的浓云。长靴踩过刚被春雨浸透的青黄,“咯吱咯吱”凌乱地响。
蛮蛮才放下门帘,一闪身已站到数丈远外的围栏前。双手紧抓住木栏杆,指尖因痛楚而泄出凶烈的鬼火,整道篱笆连同满地草叶,都淹没在恶浪滔天的紫焰中。
蛮蛮不得不用急重的呼吸,极力压下瞳仁里隐现的碧蓝色妖光,以及颌骨处癫狂涌上的无间诀刺青。
额前一绺散落的鬈发颤了又颤,头顶的云天也被阴煞所激,撕来扯去像要沸腾一般。
她听见远处毡房里的脚步声,似要往门外走来,不得已于眉间绽出一片金羽状的光晕,才勉强压住了暴涨的无间诀。鬼火瞬间全熄,烧焦的草木幻回原本的模样,天上的积云也从翻沸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