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蔓延了整个园子。今夜的乔逢朗竟没有禁止她喝酒,实在奇怪。罢罢罢,正中她酒后吐真言的计划。
“逢朗哥哥,咱们是几岁订下的亲事呀?”
乔逢朗剑眉一沉。
灌木丛中也漏出几点极细微的声响。
“谁?”他陡然站起身,瞪住丛中,脸上浓浓的戒慎。
殷悟箫慌忙按住他紧绷的手臂,安抚着:“一定是老鼠,我昨儿个才在池子后面抓了两尾大老鼠,那毛色锃亮……”
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自己先住了口,然后指住他尖叫:“不许转移话题!你一定是忘了对不对?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可忘记?”
“我……”乔逢朗语塞,全无防备地被她兜回原先的话题。
殷悟箫面色稍平,转而笑吟吟道:“你什么时候娶我?”
乔逢朗直愣愣看着她。
“随时……不,你希望什么时候?”他猛地伸手抓住她的手。
咦……这跟她的预想有点差距……逢朗哥哥不是应该艰难地向她表达一下两人之间仅存的兄妹之情么?
“那个……我是说……”她困惑地瞅着他渐渐闪亮起火花的瞳孔,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是说,即使你对我只有兄妹之情,而且你很有可能,很有可能会喜欢上别的姑娘,你还是非娶我不可?”
她都已经暗示得这么明显了,说啊,大声地热烈地反抗她的说辞吧!告诉她他会忠于自己的心,勇敢地追求自己的爱情吧!
乔逢朗却逼近一步,浓黑的双眼深深看入她的瞳孔:“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
呀?呀呀呀呀呀呀?
“难……难道不是吗?”殷悟箫忽然有大难临头的预感。
“箫儿,”乔逢朗再进一步,双手扣住她双肩以拉近两人的距离,居高临下地将她笼罩进他的阴影之中。
“我,乔逢朗,”他停了一停,声音中一丝厌恶转瞬即逝,“此生对你誓在必得,非你不娶。”
“啥?”
“我说,我爱你。”乔逢朗唇边多出一朵意味深长的笑花。
“等等……”殷悟箫猛抽了一口气,手忙脚乱地捂住他迅速靠近的脸。
“那东厢房那个黑衣姑娘呢?你对她……”
“我心中只有你一人,亦只有你这样的女子,才能与我相配。”乔逢朗笃定地打断她。
“这……”殷悟箫苦了脸,她这是弄巧成拙吗?
树丛后蓦地一声大呼,声音尖厉而愤怒。
“殷、悟、箫!”凌空跃出的黑衣女子挥着一把长剑,咬牙切齿。
“我……我……”殷悟箫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乔逢朗警觉地将她护在身后,出掌迎上来者。只来回数招,他便一掌拍在宇文翠玉身上。
宇文翠玉哇地吐出一口猩红,窈窕的身子飞起,狠狠撞在院墙上。
她靠着手中长剑的支撑,好久才勉强爬起。
“你……当真如此将我弃若敝屣?”宇文翠玉颤抖着捂住伤处,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戒慎的乔逢朗。
半晌,乔逢朗慢慢出声:
“你是谁?”
宇文翠玉和殷悟箫同时张大了嘴。
不同的是宇文翠玉的嘴很快合上了。
她晃了一晃,又晃了一晃,倏地狠戾大笑起来。
“殷悟箫,今日你给我的屈辱,改日我定会十倍百倍地奉还!”她旋身踩上墙头,飞身而出。
殷悟箫大张着嘴,半晌才舔了舔嘴唇。
乔逢朗耸了耸肩:“我就是讨厌这种纠缠不休的女人。”
就是这一年,乔帮帮主乔百岳沉疴难医,撒手人寰。
就是这一年,乔逢朗以惊人的魄力和强势的手腕掌控了乔帮,继任帮主。
就是这一年,百里府年纪轻轻却已誉满江湖的青衣公子自一处断崖下救下一个重伤失忆,面容全毁的青年,带回府中认为义弟,并令其拜百里府老爷子为义父。百里老爷子为他取名为秦栖云,意在云中栖住,忘却尘俗。
次年开春,百里府老爷子溘然长逝,江湖再度痛失一武林泰斗,百里府正式由百里青衣执掌。是年,青衣公子于百里府厅前照壁上题下青衣绝对,将能对上此对的女子即是青衣公子命定佳人的传言于是不胫而走。
第二十章 多少绿荷相倚恨(二)
山上风吹笙鹤声,山前人望翠云屏。
尹丈丈挎着个篮子,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在溪流中的石头上跳跃着。溪水的那头,是一座掩藏在深山里古寺。
门口扫叶的小沙弥见了她,远远地朝后院指了一指。
尹丈丈点点头,绕过寺门,从后墙翻进了后院。
古寺背倚绝壁,壁上有突出的怪石,布满斑驳的青苔,煞是好看。壁下一座大石,被打磨得极为光滑,常常有人坐在上头参禅读经。
此刻,一个身穿浅绿长衫的瘦长身影面壁坐在大石上,黑发如上好的玉丝,垂坠到石下,整个人宛若仙人入定一般。
尹丈丈将篮子放到地上,轻轻叫了一声:
“哥。”
绿衣人恍若未闻。
尹丈丈咬了咬唇,不敢再唤。半晌,才忍不住又问道:“你……今天也不肯吃东西么?”
仍然没有回应。
尹丈丈忽然鼻子一酸,声音里带了哭腔:“你……你莫非真要做和尚不成?”
那人终于有了动静,却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佛祖怎会收我这样的和尚?”
尹丈丈一窒,又急又气道:“不就是为了个女人么?你……你既然这么在乎她,为什么还要听主人的命令去杀迷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