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邓清会似笑非笑地用眼光在她覆着面纱的脸上逡巡一周,“清会若对出那诗帖,也不为难小姐,小姐就将面上轻纱取下,让清会一睹真容,如何?”
邓清会也不等她回应,执起一旁案上狼毫,挥洒而就四言绝句:
夫人怒催花容月,状元新起象牙床。
无端一枝香凝露,收入西厢十二房。
殷悟箫一骇,且不管这诗对的工整与否,邓清会这诗,已是公然对她的调戏了。她纵然经过不少艰难,却没经受过如此无礼对待,心中一股怒气上来,再三压抑才勉强克制。
“小姐,待清会替你取下面纱……”邓清会语气温文尔雅,行为却轻佻浮荡,伸手便往殷悟箫面门伸来。
殷悟箫慌忙闪身避过。
“相爷且慢!”她喘气笑道:“相爷要看悟箫容貌,又有何难?可是相爷今日相请,说是为切磋诗文,却是暗藏玄机。相爷若不把真意说清了,要看悟箫容貌,却是万万不能的。”
邓清会一愕,待回过神来却又大笑:“好,不愧是殷大小姐,敢说,敢作,敢为!我还当殷大小姐经了这三年养病,被换了个人,言语神色都畏缩起来。可是这话一出,清会便确信,站在眼前的就是如假包换的殷大小姐本人。”
“相爷,从前年少无知之事,何必再提。相爷莫再顾左右而言他。”
邓清会审视她良久,方才叹气:“小姐可知,清会自云阁诗擂之后,便对小姐念念不忘,倾心思慕么?”
殷悟箫心中一沉。
“小姐,三年前府上遭逢大难,清会心急如焚,却无处寻觅小姐芳踪。如今得知小姐隐居养病归来,这才敢向小姐表明心迹。小姐,如今世态炎凉,人心难辨,小姐一介孤弱女子,与其一人承担家业兴旺,抛头露面,不如让清会为小姐提供一方庇荫,从此妻凭夫贵,夫唱妻随,可好?”
殷悟箫半晌强笑道:“相爷说笑了,相爷已于两年前娶得国舅千金,自是鹣鲽情深,夫唱妇随,何须悟箫从中横插一脚。”
邓清会也不气恼,更不分辩,伸手扯住殷悟箫袖子:“小姐是聪明人,何必故作无知。小姐只要点头,宰相府中便有小姐一席之地。这诗……”他拿过方才写下折好的诗句,肆无忌惮地伸手将纸张放入殷悟箫袖袋中,明目张胆以手抚过细腻的小臂。
“这诗,就当是送与小姐的定情之物,可好?”
殷悟箫身子僵硬,一腔怒气强压在胸口。“相爷请自重。”
“这溪上无他人,只得这一艘画舫,本相爷若不自重,小姐又能如何?”邓清会微笑。
殷悟箫沉默,听得船舱外细微声响,轻出一口气,冷笑道:“画舫是相爷的画舫,珙溪却不是相爷的珙溪,相爷怎知珙溪之上,只得这一艘画舫?”没等邓清会反应过来,伸手掀开帘子,走出舱门。
邓清会一愣,追上甲板,却见溪上平白多出一艘小船,与自家画舫船首相接。殷悟箫已背对他跨上小船。船上除了船夫,便是方才被留在岸上的小婢女。
没想到她上船之前便留了一手。邓清会有些挫败,却又暗暗有些佩服。
他虽然心怀不良,却极在意风度,当下也不强追,只笑道:“小姐应承清会将面纱取下,还未兑现呢。”
殷悟箫转过身来,冷看他一眼,也不忸怩,信手一挥,面纱飘落。
“相爷可还满意?”
看到邓清会微露失望之色,心中讥诮,这邓清会还真以为她是个倾城绝色么?
邓清会心中也在思忖:殷悟箫相貌虽不如他预期,却无损其才华和风流气度,此女若得不到,他心痒难治。
“殷大小姐!”眼见小船就要驶开,他朗声大呼:“前日我去二王爷府上拜望,遇见王爷身边一小婢,却是一熟人,小姐可知是谁么?”
殷悟箫脸色大变。
袖中纸张虽轻,此刻却觉沉如石块。
邓清会心知目的达到,笑出声来:“殷大小姐,方才清会的提议,还请再详加思索,清会静候佳音。”他转身回舱,胸有成竹。
“哗啦”一声,殷府书房内的瓷器又报销了一件。
那那那混蛋邓清会居然敢威胁她!还他妈用石漫思来威胁她!真是凤凰不发威,他还以为她是鹌鹑是不是?
云儿听在耳里,急在心里,却又不敢近前。小姐嘱咐,不许她打扰,她便不打扰。小姐说,听话便是聪明,她谨记在心。
转过几道回廊,正寻思该去厨房准备几样压惊消火的东西给小姐发泄过后补充体力,却迎面撞上前几日被她亲手拿扫帚打出门去的英俊公子。
“咦?”云儿眨眨眼,“你从哪里进来的?”
百里青衣冲她一笑:“飞进来的。”见她瞪大眼珠,便补了一句:“我是你家小姐的朋友,不会对她不利,不要担心。”
云儿想了想,小姐的朋友飞进飞出也不是第一次了,就算他真有什么歹心,也不是她一个弱女子阻止得了的,何况这公子长得那叫一个俊啊……
“你家小姐这是怎么了?”又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传来,百里青衣皱眉问道。
“小姐今日去见了宰相大人,回来就……”咦,不对,她怎能将小姐的事随便告诉外人呢?云儿连忙闭嘴。
百里青衣讪笑,这丫环,大概是殷悟箫精心调教过的,一言一行小心谨慎,合极了殷悟箫的性子。他也不多问,抬脚便往书房走去。
推开房门,一个花瓶飞过来,百里青衣稳稳接住。
“这是怎么了?”室内狼藉一片,他沉静的心情被扰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