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不过是是因为一门毒药。那门毒药,害人,亦救人。它既能够让任何将死之人起死回生,又能够让任何一个健康的人求死不能。
人生多少苦难,说分明了不过是七样: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要她说,其实就是一样,求之不得而已。
那门毒药的名字,就叫做“求不得”。
三年岁月,玉碎溪涸,金销纱沉,一个傲视群芳的千金才女,变作一个苟且委琐的粗俗乞丐。
第七章 雪为肌骨易销魂(一)
是该到了了断的时候了。
水无儿知道,殷府二十二口人的遗体,都由石漫思和岑律亲手葬在城郊销魂坡。
她走出客房,听到客栈的两个伙计正悄声讨论着什么。
“石榴房的那位公子生得真是俊雅非凡啊!简直就像天仙一样!我可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人物,这回算是开眼了!”
“同行的那两个姑娘也美的挠人心哪,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千金小姐?”
“我看呀,倒是那位公子更美一些。那两个女子和他一比,反而逊色了许多。”
“咦,你这么说,莫非是有断袖分桃的癖好么?”
“瞎说什么?你是没见到那位公子,见到了,就知道我说的不假了。”
水无儿浅浅一笑,男色也好,女色也好,都是浮云,浮云。
她快步走过石榴房,便要下楼,不意房中刚好有人掀帘子出来,两人打了一个照面。
“是你?”宇文红缨惊愕地望着她。
水无儿也是一怔。那两个伙计说的竟然是百里青衣和宇文家两姐妹?真是冤家路窄。
未等她反应过来,宇文红缨已一柄长剑刺了过来,架在她脖子上。
宇文红缨对付她,自然比猫捉老鼠还要容易。她一手拿剑,一手在她背后一搡,便把她推进了石榴房。
“青衣哥哥!”宇文红缨娇声呼道,“这个女人,就是那天和尹碧瞳一起夜闯百里府的人,我认得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居然叫我在这里撞上了。”
水无儿懵然将视线移往房中,围桌一圈坐着百里青衣和百里寒衣,还有秦栖云、宇文翠玉和岑律。
岑律扫了他一眼,低垂下眸子,自顾自地品茶,看不清心中计较。
水无儿苦笑,岑律说过会当她死了,自然不会食言。
倒是余人都以惊诧的目光盯着她,而百里青衣眸中更多了些不解与复杂。
“红缨姑娘,请放开她。”百里青衣沉声道。
“青衣哥哥!”宇文红缨震惊地大叫,“她是‘无痕’的人,怎么能放?应该要严刑拷打,让她招出尹碧瞳的下落!”
“她不是‘无痕’的人。放开她,听话!”
“我……不放!”宇文红缨不服气地跺脚,不明白百里青衣为什么护着这陌生的女人。
宇文翠玉忽然柔声道:“妹妹休得鲁莽。这姑娘既然是青衣公子的熟人,就不可以动手伤了她。”
这一句话,本是劝慰,听在宇文红缨脑中又是另一番滋味。她更为冲动,不禁恼道:“她明明是‘无痕’的妖女,我……我今天非杀了她不可!”
水无儿只觉得好笑,宇文红缨果然还是少女心性。你想讨好心上人,却偏偏要和他作对,这怎么行?像宇文翠玉这样善体人意的女子,才是青衣公子的良伴啊。她瞥一眼颈上的长剑,这已经是宇文红缨第二次把剑架在她脖子上了。
她闭眼:“你杀了我吧。”
此话一出,宇文红缨倒是一愣,这女人怎么既不求饶也不辩驳?
就在这一怔一愣间,百里青衣已从席间跃出,以指弹开长剑,将水无儿护在怀里。
水无儿扬眸看他,发觉他脸上已有愠色。
“你若再滥杀无辜,就休怪青衣要按江湖规矩加以惩处了!”
宇文红缨一骇,滥杀无辜,按百里家的律法,轻则要斩去十指,重则要以命相抵的!“青衣哥哥,你为了她,要伤我么?”
水无儿哑然。这姑娘……
青衣公子按规矩办事,哪有为了谁不为了谁的?
百里寒衣却摇扇笑起来:“红缨姑娘知道她是谁?她就是储秀山庄你挟持的那名小乞丐呀。今日你已是第二次把剑架在人家脖颈上了。”
众人皆是大吃一惊,宇文红缨为甚:“那小乞丐……竟是个女的?”
百里青衣皱眉问水无儿:“你伤着没有?”
水无儿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从他怀里退开:“并没有,青衣公子不必挂意。小女子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百里青衣面容微变了变。
倒是百里寒衣笑盈盈道:“姑娘这么着急走做什么?留下来吃几杯酒水也好,权当赔罪了。”
水无儿看看百里青衣,只见他神情凝重地盯着自己,像是因为她的告辞,很受伤害的样子。
说他是天仙,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仙啊?难道真要每个女人都在他面前发发花痴才行么?
话说,她那天晚上的确是在他面前发了回花痴……她有些心虚起来,呃……她要把这花痴的风范继续保持下去么?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都想到肚兜这件东西上去。百里青衣的眸子亮了一亮。
“寒衣,你曾与殷大小姐有过一面之缘。依你看,殷大小姐性情如何?”他忽然问。
百里寒衣顿了一顿才反应过来,苦笑:“当日我们之间隔了整整一条街,况且她还戴着面纱,哪里算得上是一面之缘?不过依我看,殷大小姐的才情举世无双,这是不用说的。性格是狂狷了些,但也是通情达理之人。而且,她最让我敬佩的是,她说话办事及为爽快,毫无酸腐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