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不去原来的目的地了,换个地方,去La Nuit吧。”
酒吧比他上次来的时候人更多一些,歌手唱着首等待爱情的“Quando,Quando,Quando”。林渡在吧台边挑了个位置坐下,点了杯响尾蛇。
他干了第一杯,高度威士忌轰炸他的味蕾,口腔又麻又涩,但总算有了活着的感觉。
他又点了一杯。
正要举杯,身边的空位坐下一个人。
“这杯我请。”
林渡转过脸,看见了王子猷。
他指尖夹着根细纸烟,烟雾缭绕在方形酒杯上,被他混杂着连同酒液一齐喝下。
“林公子也借酒浇愁?”
林渡没说话。
王子猷没有在意对方的冷淡,吐出一缕烟雾。
“回恒茂上班,不适应吧?我刚开始也一样。可男人不就是这样吗?要能扛得住事,吃得了苦,耐得住寂寞,豁出去脸皮,才能成大事。”
林渡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和王子猷不是一类人。
王子猷正是钟晴和林茂生渴望拥有的那种儿子,英俊潇洒,举止得体,有强烈的家族荣誉感和自豪感。而林渡不在乎大部分人怎么看自己。
“王总是吃了事业的苦,还是吃了女人的苦?”
王子猷自嘲地笑笑:“女人。永远搞不懂她们。”
“宠着,哄着,放在心尖上供着,她们还是不满足。她们像妖精,一点一点吃掉你的斗志,磨平你对生活的希望。”
“或许,你的斗志本来就经不住拷问,你对生活的希望,本来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林渡尖刻地说。
王子猷哈哈大笑,和林渡碰了下杯,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或许真是这样。”
“林公子,你跟你父亲很不一样,完全像是两个人。”
“您和您哥哥很一样,完全像是一个人。”
“是吧?”王子猷摇头,“其实我跟我大哥一点都不像。他目光远大,自律,意志力强,我,呵,我就是个优柔寡断的懦夫,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他的声音渐渐飘忽。林渡皱眉:
“王总,你喝多了。”
王子猷抬起头:“没关系,我住酒店,没人等我回家。”
他眯起已有七分醉意的俊眸,神秘地打量着林渡,突然道:
“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苏拉。”
“……”
“因为看不懂,对吧?就像一朵……有毒的花。”
林渡翻了个白眼。
“你真的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一间酒店?”
王子猷拨开他的搀扶:
“就是啊,我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是朵要人命的毒花。你看过她的眼睛吗?想要的真多啊。一般的女孩子,想要什么,就楚楚可怜地望着你,让你心软。可苏拉啊,你知道她会亲自下手来抢啊,她不打算让你可怜她,只打算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他摆着手,口齿不清地说:
“她还传染,她把其他的女人,都变成她。你说可不可怕?”
“……”
林渡看到王子猷这个样子,早就没了喝下第二杯酒的心情。
“算了,我就在楼上给你开间房吧。”
反正都是住酒店,睡哪儿不是睡呢?
王子猷的大脑逐渐被酒精完全统治。许多尘封已久的画面如浮光掠影的梦境,重现在眼前。
杜荔娜让他摸着良心问自己,是否曾对苏拉动过心。
他问了。
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问。
王子猷被林渡拖进酒店电梯,过分明亮的灯光晃得他眼花缭乱。
“你知道吗?”他昏昏沉沉地说。
“十二年前,十二年前那个晚上,在云上高中的后山,我教她跳舞。就差一点儿……如果不是她推开了我……就差一点儿,我就吻了苏拉。”
杜荔娜和苏拉,恰如白玫瑰和红玫瑰,一朵让人怜爱,一朵引人探究。十八岁的王子猷从未告诉任何人,他的情感曾经悖于理智,分裂作两边。
那时他以为不算什么,血气方刚的少年,难免被氛围影响俘获。
可是,正是因为他那一次的放纵和轻浮,使苏拉抓住了他的软肋,她得以利用他软弱的心志,在舞会上伤害了杜荔娜。
这才是他无法原谅自己的过错,是他对杜荔娜永远的愧疚。
王子猷抓着林渡的衣领,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流出。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我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变成那个样子……”
电梯门打开了,王子猷没有动,林渡也没有动。
林渡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迸出几个字:
“你刚才说……你们读的是什么高中?”
“……”这奇怪的关注点没有引起王子猷的注意,他的头颅渐渐低垂下去。
林渡激动地抱住他摇晃:
“你和苏拉,你们读的是什么高中?”
王子猷被他摇醒,不耐烦道:“云上高中,云上!怎么了?”
林渡浑身颤抖。
他听过许多苏拉高中时代的故事,没有一个提及那所高中的名字。他也从来没往那个方向去想。
谁能想到,这世界会这样小呢?
又或者,并不是世界太小,而是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原本就这样微妙。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
脚下的地面重又下降,林渡忽然忘了自己身处哪个空间,忘了他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王子猷,你们高三的语文老师,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即使是对醉酒的王子猷来说,也太过莫名。他皱起眉:
“什么语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