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茵越听眉拧得越深,狐疑地盯着叶芊芊,最后直接把碗往桌上一撂,“你今天怎么回事,净帮着外人说话?!”
“小珩以前再不懂事,现在也成家立业过得好好的!那个陈诺,小时候大家夸他几句,还不是看他家里的面子!现在呢,二十好几的人开个网吧,靠祸害学生赚钱,连他爸爸都不认,能有什么出息?!”
她激动起来话便说得颠三倒四,前后矛盾,叶芊芊听得脑袋突突疼。
“他靠祸害学生赚钱,你们怎么还眼巴巴地想把叶珩塞进去呢?”
叶芊芊面无表情地抬头,第一次,在与叶嘉茵的争论中选择了针锋相对。
从小到大,叶嘉茵疲于应付贫困窘迫的生活,对叶芊芊管教甚少。而叶芊芊也算是很省心,成绩好、不惹事,母女俩相依为命的日子过得十分平静。
但叶嘉茵也不是全无脾气,生活的重担之下,她总有崩溃的时候。
而沉默寡言的叶芊芊,就是她崩溃情绪的出口。
叶芊芊见过叶嘉茵歇斯底里地摔碗掀桌子,听过她用不堪的言语痛骂她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也承受过母亲对自己这个“杂种”的羞辱。
叶嘉茵往往在发泄过后,又会满怀愧疚地哭着把她抱进怀里,向她道歉。
她会啜泣着强调,芊芊不是杂种,芊芊的爸爸很爱她,爸爸只是忙,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叶芊芊从前听不懂,以为爸爸真的会回来,还会偷偷地高兴一会儿;后来听懂了,心里也不再泛起波澜。
她一直平静地、低眉顺眼地承受着叶嘉茵偶尔爆发的情绪,从不与她争辩。
就连和叶栩闹了矛盾,就算叶嘉茵拎着她去认她从没做过的错,她也会木头似的毫不反抗地照做。
叶芊芊是个很怕麻烦的人。
和别人,尤其是最亲密的无法割断关系的人争吵,是最麻烦的事情。
这是第一次。
她直视叶嘉茵猩红的眼睛,毫不客气地指出她怒意中的荒谬与虚伪。
叶嘉茵足足愣了半分钟,才颤抖着手指向叶芊芊,“你跟他是不是有什么?上次在医院我就觉得不对劲,你是不是跟他搞到一起去了?”
叶嘉茵的话像手上的倒刺,长在指甲边缘,原本并不起眼,一被拨动,却痛得揪心。
居然会有一个母亲,用“搞到一起”这样的词形容自己的女儿。
叶芊芊心中瞬间的慌乱压过那一刻的痛心,她怔住了。
对峙两秒,她还是低头:“没有。”
叶嘉茵并不相信,她疯狂地用手戳着叶芊芊,尖叫道:“不对!你不对!你肯定有事儿瞒着我!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离那家人远一点?他连自己的亲妈都克死了,你不嫌晦气?!”
叶芊芊拼命咬着牙,克制自己想跟她大吵一架的冲动。
叶嘉茵一直都是这样的,她一遍遍在心里重复。
她一直都这么粗鄙、自私、控制欲爆棚,你不是很清楚吗?她告诉自己。
和她争吵没有结果,没有意义。
冷静。冷静。
可她无法冷静。
她可以忽略叶嘉茵对自己的刻薄而对叶珩和叶栩的疼爱,可以不在意她多年来的贬损和冷淡。
但无法在她不明所以地羞辱陈诺的时候保持冷静。
那是陈诺。
终于,在叶嘉茵的手指快要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叶芊芊把碗筷一推,腾地起身。
叶嘉茵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有些不可置信地怔怔盯着她。
叶芊芊没再看到,快步走到沙发边拿起自己的包,推门而出。
*
北京秋意渐浓。夜风拂过,光溜溜的胳膊上一阵凉意。
叶芊芊无神地走在满地落花的马路上,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从小到大都怕麻烦、讨厌变故。
现在,一次性凑齐了。
都怪陈诺。
讨人厌的、乱人心的、她却本能想要维护的陈诺。
叶芊芊不禁苦笑,搓了搓胳膊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却见前方路口,昏黄灯光下,一个颀长的身影倚在车边,微微勾着头,点燃一支烟。
那是陈诺。
她此刻想见又不想见的陈诺。
他一直在这里。
目光中只剩这一人,叶芊芊的视线渐渐模糊。
她停在原地,过了半晌,陈诺才看见她。
他眼中明显有些错愕,同样怔了两秒,才有些赧然地轻轻笑了笑。
大概没想到会被发现一直等在这里。
陈诺远远地朝她张开双臂,叶芊芊笑了笑,跑着扑进他怀里。
他身上的烟味很淡。
之前叶芊芊甚至都没发现,他是会抽烟的。
“一直等在这里?”
“怎么出来了?”
他们俩异口同声,说完又一起笑出声来。
还是陈诺先开口:“怕被你妈发现,但又很想你,只能停在这里了。”
叶芊芊心里一阵泛酸,轻声道:“为什么要怕被发现,你又不是见不得人。”
她语气不对,陈诺两手一僵,立刻意识到一定出了什么事。
他握着叶芊芊的手臂想把人推开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却固执地圈着他的腰,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
陈诺无奈地叫了声:“芊芊。”
叶芊芊不撒手,瓮瓮说:“我跟我妈吵架了。”
陈诺问:“为什么?”
叶芊芊并不打算隐瞒:“为了保护你。”
为了保护我的小孔雀。
他只能在我这里变成眼睛湿漉漉的小狗,在其他人面前,他永远都要是矜贵骄傲的小孔雀。
陈诺一滞,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