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头,方欲加快步子跟上小姐走进去,却是被两位小师傅拦住。
“站住!不准进去!”
长安微愣:“...为何?”
同样被拦住的还有前方的长风。
“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你居然还携带刀剑利器,真是,真是罪过!”小沙弥气咻咻道。
长安有一瞬的无措,她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轻声道:“我解下佩剑可好?”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请留步。”
一位身着锦衣袈裟的年长大师缓步走了过来,他先向李玄煜等人行了一礼,而后对长安道。
李玄煜回礼,笑道:“无相大师,别来无恙,不知无方大师可安好?”
“阿弥陀佛,二公子大驾光临,老衲有失远迎。无方师兄年初便闭关参禅,待明年方可出关,闭关前师兄已将住持之位传给老衲,如今寺内大小事务由老衲掌管。”
李玄煜顿了顿,继而到:“既如此,我也便不强求,不过无相大师佛法高深不逊令师兄,我便冒昧打扰了。”
“阿弥陀佛,二公子里面请——”
云芳荨倒是开口问道:“大师你还没回答,我那两个护卫解剑可否入内?”
无相大师这才淡淡道:“施主莫急,刀剑不详,佛祖面前恐有冲撞,来人,打一盆热水来。”
立即便有弟子打了一盆热水过来。
“女施主,请将剑放进盆中。”
长安片刻犹豫,终是在众目睽睽下解剑出鞘,放进了水中。
这剑并非神兵利器,乌鞘长剑,剑柄尾部嵌着一颗打磨光亮的黑曜石,是她第一把剑,跟了她许多年,吃饭睡觉也不曾松手,因她必须时刻警惕,时刻提防着哪里凭空出现的敌人仇家。
剑身触水那一刻,她只觉手中一阵滚烫,激得几乎脱手,一声刺耳的刀剑铮鸣响起,盆中水瞬间成了血红色。
刺目的颜色好似十八层地狱的血池火海,多少冤魂孽鬼哀嚎不绝。
周围早已聚齐了一些过往香客,见此情景,不由骇然,惊呼出声,一时议论纷纷。
长安一人独自站在当下,心中余悸未消,却是分外平静。
她听见无相冷然淡漠道:
“此剑血气深重,剑下丧命无数,持剑者犯下累累杀孽,十恶不赦。佛法普度众生,却不渡厉鬼恶徒,岫云寺容不得你亵渎,施主且回罢。”
山寺仍是那山寺,石阶仍是那石阶,香客依旧络绎不绝。
长安默然站在寺外门前青天白日下,良久无言,只是愈发抱紧了手中的长剑。
那剑经这番洗濯后,污迹全去,竟是光洁银亮若新。
或许无相大师会超度那盆血水中的千百亡魂罢。
她罪孽深重,果然佛祖不受,那千万平等众生中,已没有她。
如今,她便只剩手中的剑了。
“长安......”
长风唤她,欲言又止。
他也被拦在外面,只有长乐得意洋洋的同小姐进了去。
长安顿了顿,偏过头没有言语。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自那日离开扬州之后。
他对她道,我们从小一同长大,你与长宁的事,我都知晓。日后,我代他来照顾你。
只是她并未听他说完就跑了。
那些事情,她从未想过,也恐怕此生再无勇气提及。
二人一时沉默。
忽而长风拉起她的手腕便走:“跟我来——”
长安一惊:“去哪里?”
他也不回答,径自拉着她自小径一路跑下山,穿林过树,惊起鸟雀无数。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忽然开朗,只见路边槐树下赫然立着一座四四方方小小庙宇,茅草为棚,泥土抹墙,两尊面容模糊的泥塑笑得和气慈祥,面前堆满了糕点瓜果,香灰残烬。
“不知土地庙,可算是庙?”长风轻声道。
长安愣怔立于原地,望着那香火鼎盛的破旧小庙,门楣左右两幅对联:
公公十分公道,
婆婆一片婆心。
她突然噗嗤笑了一声。
“你我又不是地里的庄稼汉,拜土地庙做什么?”
见她一笑,长风蓦然失神,待反应过来时却有些手足无措,呐呐道:“土地庙也好,大罗神仙也罢,能得你一笑便好......”
长安回头看向他,他却早已低头移开了目光。
一时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她只觉满腔的酸涩辛苦。
世间万物虚无,此时此地便只余炎炎烈日,袅袅清风,和远处山寺内渺远的钟声。
☆、玄英(7)
云芳荨与李玄煜一行人被无相大师在寺中留宿一夜,翌日一早才下山。
二人分外投缘,秉烛夜谈,甚至还与那位泽清公子三人一同结拜为兄弟,泽清为大,李玄煜排行第二,云芳荨最小。
可惜下山之后,云芳荨便与二位兄长意犹未尽的道别,唉声叹气的带着长安几人回到了别庄。
九月初一,侯府派人接了云芳荨与秦姨娘回府。
一行人自此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侯府偏院。
数日后,长安与长风回暗堂复命。
“定亲?”
炎迦听过二人的禀报,冷冷一笑:“死人怎么定亲?三日内,将这位林公子送去阎王爷那儿结冥婚罢。”
“是——”
“侯府后院这些日子定然不消停,你们好生保护在小姐身边寸步不离,暗堂这边暂时不必回来了。”
炎迦扫了二人一眼,忍不住咳了几声,脸色一时煞白。
正此时,门外进来一人,半身血迹浸湿衣衫,他恭敬的对炎迦行了一礼:“主人,人杀了。”
这男子年纪不轻,身材高大健硕,长发缭乱,肤色蜡黄,宽额厚唇,似乎并非中原人士,面有刺青,吐字也带着古怪的僵硬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