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黄色的丝绸上用蹩脚的针法绣着两只奇奇怪怪的动物,似是兔儿,又似是老鼠。帕子泛黄,有些年头了,上面还有反复清洗仍留下的些许血迹。
很多年前,他杀了教主,带着花月眠狼狈逃到中原,却被西域的杀手追杀,受了重伤,穷途末世时他闯入了一户大户人家的府邸,倒在桃枝掩映间,一个小女孩发现了他。
他佯作昏迷,引她上钩,借以挟持,谁料到那女孩子不惊不怕,巧笑嫣嫣:“你的伤口在流血,快进屋我帮你包扎一下!府里进了刺客,一会儿侍卫就会搜到这里,我把你藏起来吧!”
她让他躲在她闺房的绣床上,她用自己亲手绣的手帕帮他包扎,她留他在房内悉心照料。
“诶,这可是我第一次绣花,便宜你了!”
“炎迦?那以后我教你阿炎吧!”
“哇,你是杀手?好酷啊!那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她像是一缕干净明媚的阳光照进他黑暗阴霾的生命,自此他的眼里只有她。
他守护她,宠爱她,摘星星摘月亮给她,等她长大。
“这是我与她唯一的牵绊,此后,我也不欠她了。”
长安接过手帕,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你们,去哪里?”
“明月出天山,苍茫雪海间。”
炎迦一笑,回身翻身上马,伸了伸手,花月眠也拉着他的手蹬上马背,坐在他身前。
二人调转马头,回首和长安作别,炎迦最后对她喊道:
“若是你有一天走投无路,便来天山找我们,那时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不是我的杀手,我们用醇美的葡萄酒招待你,不醉不归!”
“驾——”
长亭外,长安望着那一骑绝尘的身影,注视良久,终是抬手挥了挥。
恩仇一泯,此后陌路,山水有相逢,珍重。
......
长安花了几个月时间寻到了暗堂分散于各处的部众,将解药的方子给了他们,又将暗堂的一切尽数变卖了,银两分发于众人。
这些人长年受控,在暗堂地位卑贱,挣扎求生,徒然重获自由,有大哭,有大笑,有不可置信,有茫然无措。
能成为无名无姓影子般的杀手,多半是无亲无友走投无路的人,也许他们今后有人隐姓埋名平凡过一辈子,有人转投他门继续刀口舔生,或者还有人转身便聚众建了一个暗堂或什么堂,这些便不是长安所在意的了。
自此,世上已再无暗堂。
而后,长安找遍了京城所有酒馆妓院,终于在天香阁花魁凤三三的床上找到了长遥。
他半裸着身子,满脸青须短茬,烂醉如泥的倒在床上,打着呼噜,没有半分警惕。
“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啊——”
凤三三只穿了肚兜,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长安只看了她一眼,走到床前,用五十两银子压住药方,放在他枕边,
“他醒后,告诉他不必回暗堂了,依言复述便是。”
凤三三连连点头,见她转身便走,踌躇了一下还是道:
“姑娘,可是唤长安?”
长安脚步一顿。
“他,他前几日梦中有唤过姑娘的名字,说对不住你......”见她不似歹人,凤三三大着胆子道:“这,这男人出来逛个窑子也就是图个新鲜,总是要回家的,小夫妻俩床头打架床尾和,别伤了和气......”
接下来的话消失在长安冰冷的目光下,凤三三瑟缩了一下,识趣噤声。
长安本生怒意,但想着想着,又有些好笑,就这样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月朗风清,夜色静谧,凤仪宫灯火通明。
新皇登基便不顾朝中反对,迎娶了靖国侯府小姐,册封为后,为她废除后宫,独宠一人,帝后恩爱,一时羡煞旁人。
皇上这夜留宿凤仪宫,一如往常,摒退宫人,寝宫里只有皇上与皇后娘娘二人。
然而此时室内却并非是往常一般你侬我侬,一阵阵争吵声传了出来。
“你早便知晓是不是?为何不告诉我?你是故意瞒着我是不是?”云芳荨伤心的质问。
李玄煜冷冷道:“朕以为并没这个必要。”
“怎么没必要?蓟州镇破了,洛卿他落到鞑靼人手中,生死未卜,怎不重要?他是你的大哥啊!”
“你是朕的皇后!”李玄煜忍无可忍:“他从不是我的大哥!朕与他之间,只能活下一个,不是他死,现今发配边疆的人就是朕!你已经嫁与我为妻,我不准你在去想什么别的男人!”
“可他是我的朋友!不行,我一定要去救他!”
“站住!你今日胆敢离开这里一步,你信不信朕处死靖国侯府上下!”
云芳荨不敢置信的看向他:“你说什么?你威胁我?你拿我爹我娘的命威胁我?李玄煜,你变了,你做了皇帝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爱过我!”
“你竟怀疑我对你的心?试问世间哪个男子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心中还对另一个男人念念不忘!”
“什么‘念念不忘’?李玄煜你没良心,我云芳荨心里装的是谁你清清楚楚!我若还对谁旧情难忘又怎会嫁给你?!”
李玄煜面色稍缓,“芳儿,若你心中真没有旁人,这件事你便不要再管了。”
“不可能!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洛卿遇险而不闻不问。”
李玄煜不再理会云芳荨的哭闹,顾自道:“明日早朝朕要与朝臣商议鞑靼之事,今夜便留在御书房了,夜深了,你早些休息。”
说罢他转身出门,临走时吩咐宫人:“皇后娘娘病了,需在宫中静养,外人一概不见,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踏出凤仪宫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