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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草为萤(57)

自作孽,不可活。

然后迅速被从架子下衣裳中拉了起来,那姑娘即便衣发未整,仍是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坦然,面无表情下强自镇定,对他道:

“抱歉,有...蜘蛛。”

李洛卿顿生哭笑不得之感,她居然,怕虫子?

经年血雨腥风,刀光剑影,宁惜早已杀人见血,面不改色,她若有惧,她若有怕,从一开始便不会敢拿起手中剑。

然而这世上一物克一物,她偏偏有一物自幼惧怕,无论如何也克服不了。

大约四五岁的年纪,她每日跟在林官后面上树掏鸟蛋,下水捞鱼虾,满山疯跑,那时林官也年幼,调皮捣蛋,时不时捉弄她,有一次甚至骗她吃下了虫子,道那虫子会在她肚子里生好多小虫子,她吓得哇哇大哭,怎么哄也哄不好。后来林官再三保证,只是骗她,她仍是害怕,总觉得腹中有东西爬来爬去,以致于十年八年长大后仍是惧怕四条腿以上的蚊虫。

这些年来,她一直将这一点隐藏得很好,毕竟身为杀手有这样可笑的弱点实在荒谬,刺杀目标时不用别的招数,对方一条蜈蚣扔过来就能让她慌了手脚。

此番贸然让李洛卿发现了此事,让宁惜甚为懊恼,两人离开破庙后,她冷着眉目闷头走在前面,一声不吭。

这般近乎别扭的模样让李洛卿颇感无奈,他慢悠悠踱步走到她身边,轻咳了一声:

“我不会说出去...其实,我什么也不知。”

宁惜面无表情:

“你方才笑了。”

“没有。”

“真的笑了。”

“...真的没有。”

她有些羞恼:“你莫笑了!”

他侧眸望着她,唇边是自己也不曾察觉的轻巧弧度:

“好。”

暮色四合,二人终于远远看见了炊烟人家。

放眼望去,村头是大片平整的田野,刚冒出嫩绿的麦芽,田间一条蜿蜒的小径,茅屋村落隐在青山绿水间。

今夜本该顺理成章在此借宿一晚,而临近村口时,宁惜却顿住了脚步。

这样平凡朴实的农户人家,轻而易举的让她想起昔日那个与此无二的李家庄,然而最后终究是因她引来祸患,往日的宁静再也不复存在,只余遍地无辜尸骸。

这般祥和之地,她不该涉足。

李洛卿回头看她,不禁道:“你在顾虑什么?”

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她定定的望着他,轻声问:“真的不会有人追杀过来么?”

他刚欲张口回答,忽而察觉她周身不易察觉的紧绷,犹如拉满的弯弓一般,蓄势待发,她小心翼翼的在向他寻求确认,与其说是顾虑,不如说是...恐惧。

眸色微沉,他低声道:“放心,不会有事。”

而后他直接拉着她上前去敲一户农家的院门,主人前来开门,是一对面善的老夫妇,见二人风尘仆仆,二话不说让二人进门,端上了热乎的饭菜。

“这位老先生老夫人,在下姓洛,与...舍妹本是前往锦州探亲,不料路遇贼人,被抢去盘缠银两,狼狈不堪,今夜还请二位收留一晚,洛某不胜感激。”

李洛卿诚恳对老夫妇道,他这人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怎么也挡不住三分贵气,虽说是随口编的理由却真是毫无说服力,宁惜低着头,恨自己忘把手里的剑拿布包一包藏起来。

老夫妇面面相觑,那位大爷哈哈一笑:“小伙子你是读书人吧?说话的调调和村里教书的秀才一样文绉绉的。我们两个女儿都嫁人了,家里就剩我们老两口,你们随便住,不碍事的。”

“多谢老先生。”

宁惜松了一口气,老夫妇好心为两人热了饭菜,宁惜早已饥肠辘辘,道过谢后,拿起那碗熬的烂熟的白菜叶小米粥就喝起来。

那位大娘突然开口:“你们两个...莫不是私奔出来的小两口吧?”

宁惜一口粥差点都喷出来,李洛卿也小小呛了一下,深感莫名,分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二人,不过是恰好一男一女而已。

大娘笑呵呵道:“我说你们两个半点不像兄妹,多半是大户人家家里不同意亲事,偷偷私奔出来的吧?像是戏文里写的似的,这种事大娘我是过来人,见多了!”

宁惜忍了忍,还是道:“不是......”

“诶?那,那难道是走江湖的拿着大刀大剑那样的,叫,叫什么来着......”

大爷提醒她:“大侠!”

“对,大侠!”

大爷不满:“我都说了那小伙子是读书人。”

“那是读书人和大侠私奔?”

“嗯,应该是。”

而后大爷和大娘齐齐转头问道:“我们猜得是不是?”

大娘还打量了一下李洛卿清瘦的身量,好心问道:“小伙子,你打得过你媳妇儿么?”

宁惜垂头默默喝粥,已是放弃了解释。李洛卿面色冷淡,敷衍的点头不欲多说,只是那微红的双耳,早已出卖了他。

☆、朱明(4)

翌日,村里有人套了牛车要去城里,正好顺路捎上宁惜和李洛卿一程。

临别时,那大爷拉着李洛卿好生絮叨,嘱咐他要早日去考个功名不能让小媳妇跟着自己吃苦,小媳妇和他私奔出来不容易,要好好疼媳妇儿,得空了到城里给她买些花花衣服,簪子胭脂,好生捯饬捯饬......

宁惜眼睁睁看着李洛卿眉峰一抽又一抽,强自忍耐。不过她并不想同情他,昨夜她也被大娘按着问东问西,一顿唠叨,问她是哪里人士年纪多大家中做什么,何时成的亲几时要娃娃......她一辈子编瞎话的气力昨晚尽数用尽,而今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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