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过了一万年那样久远,长遥转了过身:
“快走吧,一会儿叫人发现你我,可就白费了事。”
......
寿宴散罢,有惊无险,风平浪静,一行人出宫回府之时,天色尚早,却是乌云遮日,将雨未雨。
“不知方才席间,洛先生去了何处?”
沉默了许久的李宗孝唤住了洛卿。
洛卿似早有所料,不慌不忙回道:“不过是去见了位故人。”
“故人?燕京城里处处是先生旧识,先生一句故人搪塞,宗孝实难心安。”
“世子怀疑在下?”
“宗孝不敢,先生乃阿姐之夫,与晋王府沾亲带故,宗孝岂能怀疑先生?只是,宗孝心中难安事小,大事为重,宗孝不敢疏忽,还望先生慎言慎行,免得殃及大局。”
李宗孝一板一眼,仿若真是善意提点一二。
“世子是怕在下出卖晋王?还是在怕,自己安危难保?”
李隆裕既然放虎归山,便是全然不怕他的反叛,不过是以他为矛与李玄煜周旋暂缓局势,为他举事争得时间。也便是说,这位世子自入京始,便已几近被放弃。
“晋王谋略,在下不敢揣度,只是实在有所不解,弃车保帅固然明智,但王爷膝下独有世子一儿,如此冒险万一真有闪失,倘若他日大事能成,这社稷祖业,又交予何人来承?”
“承与不承又有何重要,先生可见古往今来三皇五帝,哪个当真千秋万代?这锦绣河山何其诱人,哪怕坐拥一瞬,也足够引人前仆后继。父王多有狠决,然而这份豪情壮志,孤注一掷,却是我等望尘莫及。”
李宗孝定定望着洛卿,语气平淡,却分外笃定:“况且父要儿死,儿不得不死,便是坦然做弃子又何妨?”
洛卿丝毫不曾被打动,只施施然道:“既然世子有这份觉悟,何以对在下行事多加阻拦,又何以派人探听与幽罗门结盟之事?世子心中恐怕也别有算计吧?”
“先生严重了,人道蝼蚁尚且偷生,宗孝纵为弃子,却不能坐以待毙,总该有所作为,才不枉深入这虎穴一遭。”
那一直平淡无澜的脸上忽而扬起一抹笑,他垂眸敛眉:“将帅相争,行车走马,谁知弃子,不会是留到最后的那一个?”
洛卿亦是颔首:“世子明鉴,看来你我已不必争锋相对,彼此防范了。”
李宗孝拱手一礼,“先生所为,宗孝愿意配合。只是宗孝势单力薄,仅有寥寥可信之人,倘若任性妄为,冒犯了先生,还望先生恕罪。”
“放心。”洛卿神色不明,淡淡道:“看在她的份上,我自会留他性命。”
☆、青阳(8)
春雨如烟,迷离婆娑,任这京都浮华之地,也染上三分朦胧。
马车缓缓前行,街上行人空无,只见明泰园大门外,一清俊身影执伞而立,淡漠望着马车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面前。
宁惜自马车而下,二人相对,竟是一时无言。
他衣衫单薄,肩胛微湿,也不知在雨中站了多久。他望着她的目光很轻,却又很重,深邃通透,万语千言。
她想问你几时从宫中回来的,她想若无其事说自己方才出门去了翠玉轩,可她动了动唇,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不需要了。
洛卿凝眸半晌,伸手牵过了她的手,神色淡淡,不发一言,转身拉着她进了门。
交握的一双手俱是冰冷,放佛谁也暖不了谁。
可他仍是那般用力的握住她,天塌地陷也没放开。
忽而生出了涩然之感,藤蔓一般在心中纠缠,偏生那刺破处流出的热血,整整温湿了所有干涸。
那一晚,两人终是再不曾言语,各自冷淡。
洛卿对寿宴诸事只字不提,但宁惜知晓暗中浪涛汹涌,天翻地覆,但这不过也是洛卿意料之中布局一环罢。
据闻那日世子在宴上旧疾复发,一病不起,回府后便在房中休养,闭门谢客,外人俱是不见,婚期恐有拖延。
长遥不见踪影,府中的护卫似乎也少了不少。
京中传的沸沸扬扬,揽鹤楼焉子鹤被魏华公主驸马捉奸在床,二人同归于尽,魏华公主吓得疯癫了。
那些茶余饭后的闲话很快烟消云散,如同从来没出现过一般,幽罗门顺理成章的换了另一人与洛卿接洽,揽鹤楼的二把手,一般风流俊美的公子,只是他身上不再有瑞香之气。
那日之后接连数晚,洛卿都是背对着宁惜入眠,只不过当宁惜夜里翻身时,都会发现自己再次被人抱在了怀里。
直到这一天,宁惜对洛卿道:
“陪我去个地方吧。”
湖水微澜,垂柳新芽,青石墓碑掩在杂草之间,坟头荒芜遍生。
纵是背山面水的风水之地,孤零零长埋于此,到底太过凄清。
人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洛卿静默矗立在宁惜身后,望着她扫墓、烧纸、上香,墓碑上面刻着熟悉的字迹:
亡夫林官之墓
曾经她一度以为自己活不下了,可最后都熬过去了,曾经她也一度以为自己可以重新来过,好像所有伤痛都不曾经历过一样,可直到近来她才明白,有些人事再也挽不回了。
或许,还是太过贪心。
终其此生,她也不会再是七岁时的宁惜,或是十七岁时的长安,那些光明或阴暗终是在命中刻下了痕迹,人生这一路,走过了,便不能回头。
这世上谁也不能两全其美,谁也不能有始有终。
原来恨是执念,债是执念,愧疚也是执念,她被往日无形的牵绊滞住了脚步,才总是又绕回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