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海(57)
她又想起沈铭失去的那条腿。
阮馨蹲在厨房的地上,阵阵噩梦般的回忆让她几近窒息。
她觉得,离开一成不变的生活之后,她像是一个一夜输掉了所有家当,甚至连内裤也输掉的赌徒。
她所有的耻辱都在人前暴露,或是家琪,或是袁瀚,她一无所有了。
想着想着,阮馨刚将泡面扔入锅中打开煤气,却又将锅挪开,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完全的废物。
她想起《蝴蝶效应1》的男主,活着,便是给别人填麻烦,给自己痛苦,她竟有将自己掐死的冲动。
她将水果刀逼近自己的手腕的时候,却又想起一个乱梦,她走入袁瀚的游戏室,却发现,漆黑的窗帘被打开,灼人的阳光昭耀在各种骨玩具,角斗士身上,像是太阳普照金字塔,所有的一切都是阳光。
阮馨将大平层房屋的每一扇窗大开,每一处窗帘大开。
窗外的热气忽忽窜入室内,下午让人睁不开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她的心稍稍明朗。
继续煮泡面,两个鸡蛋,吃饱了,阮馨开始洗澡。
大约冲洗了一个小时,她觉得周身焕然时,擦着一头又长了些许的头发回到游戏室,开始查资料。
如何抗癌。
胃癌手术后应该吃什么。
手术后病人如何护理。
边查边记录。
然后,出门购物。
她辗转终于找到采集齐了鲫鱼、香菇、燕窝并买了一些家常炖的莲子、枸杞,大枣,画具颜料,她忽然踌躇满志。
她将燕窝炖上,开始翻袁瀚书房的书。
看着看着,睡着在书房。幸好是慢火,一觉醒来时,已粘稠可食,她却发觉已是晚上近十点,袁瀚怕是休息了。
她回到客房,借着睡。一个月没有睡过好觉,她的睡眠虫再次于体内全部占据。
又一次醒来,睁开眼睛,依旧是一个月的种种噩梦,反而加剧:王健的无忌谩骂,找不到袁瀚的惊惶,她一次次深夜买醉……
她将脑袋紧紧蒙在枕头中,却越来越清醒,只得拼命去想燕窝粥和速写本。
只是每每想起,心依旧是沉的。
她将燕窝粥热好了,乘了地铁,来到市郊的医院,走入消毒水浓郁的病房走廊,开病房门时,袁瀚正站在窗边。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把东西送下就走,你家里的阳光很明亮,先收留我几天。我一个月几乎都在熬通宵,请允许我先睡几个好觉。你父亲的事,我再说一次对不起。”阮馨一股脑说完。
“没有什么对不起。”袁瀚转过身来。
腿微微发软,体力有些透支,他故作悠然地坐入窗边的扶手椅子,微微一笑:“他终于圆了自己的梦解脱了。以别人不理解的方式。”
阮馨沉甸甸的心终于轻了稍许:“你不恨我啦?”
袁瀚道:“如果我说,咱们那天商量的主意圆了他一辈子的梦,你会不会觉得我是说疯话?”
阮馨仔细琢磨了一下,道:“好像不是疯话,只是他生活在他的梦中,一个我们不向往但他早已着魔。”
开过刀的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袁瀚背后隐隐出了些许冷汗,神色又有些凝重,阮馨以为他又要下逐客令,便道:“我回去了。我要看你的书,之前我会把手洗得很干净。”
两人正说着,却见佟方霖医生冲进来,瞪了两人一眼,嘻嘻一笑:“怎么了?又和好啦?”说着,关门而去。
阮馨说:“你别误会,既然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就算了。”说着,转身,他慢慢地坐回床上,望着她的背影被门阻隔了,不见。
医院附近有家咖啡馆,阮馨就在咖啡馆里观摩着,继续绘她的新作,刚要下笔,却觉得自己线条不对,轮廓打得有问题。
她用橡皮擦,炭铅线条却根深蒂固。
她犹豫了一下,换成普通4B铅笔,在纸上画几道线条,擦去,再画,再擦。
画笔犹如受了诅咒一般,线条扭曲拙劣。
阮馨就要为画配文。
刚下笔,王健的阵阵谩骂在她的耳边回荡:“你他妈的写的这是什么!”
阮馨使劲拍拍脑袋:“不要受他的影响!”
可是,她的文采和画技竟莫名消失了一般。
本子上,灰突突的一大片,犹如乌云。
阮馨抱着画本,再次敲开袁瀚的门,护士正在帮他打针,白色的液体注入他的苍白的胳膊,他垂下的长睫显得分外安宁。
注射过后,护士离开,阮馨怔怔地站在门口,抱着本子,面无表情地道:“袁瀚,我已经不会画画了。”
袁瀚抬头瞥了她一眼,本以为她在找借口,却看到了一双看上去宁静却惊惶得失去光华的双眼。
“我下笔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画的是错的,我要配文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写的很差。”阮馨努力让自己语调平静:“可以不可以给我点信心?”
袁瀚刚要说“信心只有自己才能给自己”,见到那张几个月不见成熟了几年似的脸,心下一疼。
“我看看。”袁瀚伸手。
阮馨将本子递过去,不再是灵动而才华横溢,不再是梦幻式的唯美语言,灰突突的画页线条凌乱,几个下笔犹豫的字做作而无助。
袁瀚一惊。
许多年前,他也曾有过这种状态。那是他离开娱乐圈,不再做模特之后的几个月。
他画不了画,绘不了图纸,甚至,走路都垂下脑袋,他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了。幸亏一个四十出头的教授对他说:“画吧,无论画得多烂,画出来,哪里不好,我给你指正。”慢慢的,他的感觉方才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