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海(67)
袁瀚静静地勾起唇角:“好。”
这条被誉为上海最浪漫的路,走几步便会在墙上看到一首情诗。袁瀚抓着阮馨在“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情诗下合影,阮馨摇头:“白头到老才是最好的!”
于是,两人在“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情墙下合照。
“袁瀚,我们白头偕老吧!”阮馨对着镜头说。
袁瀚笑得双眸盈盈:“好啊,明天我就去染个白发。”
阮馨先是一怔,继而往前走了一阵,拽着袁瀚在一对男女的雕像下用手机合影,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默默盯着两人许久,不知想起了什么,竟认真滴用上海话说:“你们比雕像都嗲。”
阮馨忽然收起笑容,一把搂住袁瀚,他的肋骨一根根凸凹的感觉在自己的手臂中明朗,她的手指甚至触摸得到他骨骼的纹理。
她知道,他在枯萎。
第二日,他带她去田子坊散步,十分钟的时间,两人匆匆走过。比起北京的南锣鼓巷,这里太拥挤了。比起鼓浪屿,这里不够安宁,比起成都的锦里,这里又太多复制品,而没有特色。比起欧洲的市场,这里又缺乏诚意。
袁瀚有些扫兴:“这里已不是当年的田子坊。”
阮馨问:“你年轻的时候,经常出行吗?”
袁瀚说:“不是出行,是流浪。”
流浪。在青年旅社过夜,在水乡夜晚的桥头唱歌,在街边吃五块钱一碗的米粉和汤面,迎着风扛起背包,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路,看尽人世百态。
他去过欧洲,却没有在阿尔卑斯山下看雪,他想走进非洲,想在乞力马扎罗山下点起篝火,和黑人们一起敲鼓唱歌,高声呼唤爱人的名字,却没有机会了。
“等你身体好了之后,我请你去旅游,用我的漫画书稿费!”阮馨说。
袁瀚款款一笑:“喂,够不够买机票钱啊?”
正在这时候,阮馨的手机铃声响起,看来电显示,居然是前公司和自己关系不错的申婕。
“申婕,有事情吗?”阮馨问。
“小妞,有一家4A广告公司在招文案,你有兴趣吗?简历发我呀。”申婕笑问。
“简历?”
久违的名词。正是这个词,把自己带入一场又一场漩涡。
袁瀚勾起的唇角缓缓落下。
简历。
短短两字,像生化武器一般,将所有的自由,梦想,都毁灭于尘世间。
自己可以脱离,可是,她却不能呢。
袁瀚忽觉一阵钝痛,从已然愈合的伤口处阵阵传来。
阮馨摇头:“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你知道的,我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
袁瀚一把夺过电话:“她去。”
“我不去。”阮馨坚定地望着袁瀚。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袁瀚斜了阮馨一眼,继而双目微眯,冲电话笑问:“美女,麻烦说一下面试时间和地址。”
“可以延期吗?申婕,我有重要的事!”阮馨急忙伸手抢电话。
阳光有些刺目,却是起风了。吹得袁瀚身上毛孔一竖。
阮馨却在抹汗。
奇怪,伤口不是愈合了么,怎么又开始疼了。
“后天下午二点,好的。谢谢你。”袁瀚迅速挂断电话,将手机递给阮馨:“她说一会儿把地址的短信发到你手机上。”
阮馨把手机藏在背后:“我可以删掉地址。”
袁瀚扬眉:“上海市黄浦区XX路XX号,信不信我开车押你去面试?”
阮馨吐吐舌头:“我可以在面试的时候放水。”
说完,阮馨忽觉周围的气氛不知何时已僵凝成一个化不开的铁桶,她站在铁桶里,袁瀚却似乎站在铁桶外。
袁瀚甩开长腿,大步向前。
阮馨心里一咯噔,追上去问:“你生气了?”
袁瀚冷笑:“我哪敢生气,生气折寿,本来就活不多久了。”
阮馨一把挽住袁瀚的胳膊,做个鬼脸:“别这样说,大不了我明天去面试,好不好?”
袁瀚的脸不知何时已白成一块墙壁:“你当然要面试,难不成我能活几十年,养你一辈子?”
阮馨鼻子一酸,却依旧是嘻嘻笑着,用脸去蹭他的肩膀:“大不了,我面试过后,等你第一次化疗结束再去工作,好不好?”
天边不知何时飘来一块乌云,遮了阳光,袁瀚觉得脚下的石板路也凉了下来,从脚底开始凉。风吹起他的发丝,他轻轻撩一把额前的黑发,唇角漾起一个迷人的笑。
微凉的风湿漉漉的,他的手心也湿漉漉的。
“好啊。”袁瀚的语气稍稍缓和下来,没有血色的唇上扬的弧度继续加大。然后,他开始唱:“葫芦娃,葫芦娃,风吹雨打都不怕……”
正唱着,天空中砸下一大滴一大滴的雨,弹珠一般沉。乌云不知何时却已挥散,太阳雨。
“呀,快回医院。”阮馨挽着袁瀚的胳膊往前跑。
“附近好像有好乐迪,我们去唱歌吧。”袁瀚也不跑,缓缓向前走,阮馨使劲往前拽,拽着拽着,忽然想到什么,松开手,端详着袁瀚的热热的,溶溶的双目。
“袁瀚,你刚才说什么?”
不安。阮馨觉得十二分的不安。
“我说,前面有家好乐迪,我们去躲雨。”袁瀚淡淡地一笑,一股凄然之意爬上他的唇。
“改天去唱好不好?我昨晚画画到深夜,今天累了。”阮馨笑说。
明明是怕我累吧?
袁瀚没有点破。
雨点打在出租车的窗玻璃上,袁瀚轻轻哼着一首老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