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症候群(41)
可是站台这里空空荡荡，上一次经过的班车已经是五分钟前。
她看了一会自己的皮鞋顶端，足尖无意识碾着地上的一颗石子。
石子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粗粝的声响。
如果再等一会儿还没看到的话，那就只能先回人多的烧烤摊附近再做打算。
沈知微很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到时候回家估计也应该很晚了，免不了会被沈主任和赵女士责怪。
路灯照亮的区域影影绰绰，梧桐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足尖的石子被碾磨得小了一圈以后，班车还没来。
一束光亮从远自近缓缓驶来，突然感受到光亮的时候有点刺眼，她下意识眯起眼睛，抬手放在眼前抵挡。
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她好像依稀认出来，这辆车是曾经来接过蔚游的。
……是蔚游？
他还没走吗？
这个认知让沈知微感觉心下很缓慢地跳动了几下，然后空空地悬在胸腔之中。
她赶紧将毛衣的领口往上抬了抬，将眼睛以下的区域都埋进毛衣里面。
然后站在角落里，以期望他并没有发现自己还在这里。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孤零零地站在这里是不是很狼狈。
……大概还是有点的，所以她一点都不希望蔚游看到自己。
车灯在梧桐道路上照出一小片区域的光斑，车轮碾压过地面上的梧桐树叶，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
一分一秒都好像被倍数延长。
沈知微半低着头，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只能撕拉着指甲旁边的死皮。
一个不留神，整块死皮都被她撕开，灼烧一样的痛感传来。
她抵住伤口，却发现地上的光斑没有再移动，而是——
停在了沈知微面前。
漆黑的车门打开，蔚游的视线经过沈知微，抬步走近。
颐和东路附近有很多民国时期留下来的建筑，黄色的建筑体多年以后依然矗立，周围都是有人合抱粗的梧桐树。
“沈知微。”
“已经不早了，你爸还没来接你的话，我先送你回家吧。”
胸腔猛得被风灌过，甚至能听到呼啸而过的声音。
沈知微在想，或许他知道自己并没有人来接，或许他看到她在公交站台这里就已经了然。
可是他一向都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有分寸地没有提及。
沈知微下巴被埋在毛衣里面，她闷声回：“……谢谢，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坐班车回去也是一样的。”
“现在是秋时令，经过这里的很多班次都已经过了末班车。”
他站在风口，身上的卫衣被风吹得扬起，连同头发都是，“不麻烦，顺路。”
路灯照耀在他的发梢，泛出暖黄的色泽。
沈知微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小声和他道谢，蔚游为她打开车门，手虚虚抬在她头上方。
最后没有从另外一侧车门上去，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从后座，沈知微能看到他好像有点倦怠，微阖着眼，睫毛在眼下落下一整片的阴翳。
沈知微在很多年后，都有在网络上看到铺天盖的别人关于暗恋的讨论。
大数据的算法将其他人类似的经历和心路历程推算给她。
曾有人感慨，或许自己一直放不下的，都是被美化后的回忆，毕竟忘记一个人的最开始，都是缺点。
可很多年后，沈知微只能通过荧幕看到蔚游的时候，她确信自己从来都没有后悔。
她仍然会想起来南陵秋天的这个晚上。
她泥足深陷，不可覆辙。
第22章
“他说我们是顺路, 可我知道他住在南陵新区，那里到处都是新开发的高楼大厦，和我所在的长陇巷明明是南辕北辙, 所以我清楚地知道我们不顺路。”
“……无论哪条路。”
——2008.10.13《见微知著》
其实那天在车厢里面, 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
除了最开始的时候，蔚游问沈知微觉不觉得冷。
“……还好。”
“李叔。麻烦温度稍微调高一点。”
“诶, 好。”
温暖而逼仄的空间很容易让人产生困倦的感觉，所以车辆平稳行驶之后，蔚游就已经坐在副驾上阖上眼睛，大概是在休息。
柔软的真皮座椅触感舒适，身体微微凹陷下去。
沈知微在此之前只坐过小舅的那辆奇瑞Q.Q, 就算她并不认识这辆车的标志，但也更加确定了它的价值不菲。
窗外的光影串联成线，流光溢彩地穿行而过。
车辆开得很平缓, 过了片刻, 到路口等待红灯的时候，司机师傅才温声问沈知微：“你好，小同学，你的家庭住址在哪里？”
“长陇巷45号。”
除此以外, 几乎再没有其他的交流。
一直看到巷口熟悉的水果摊的时候, 沈知微才叫停：“叔叔，前面巷口应该不好开, 您就把我在这里下就好。”
司机师傅诶了一声, 一直坐在前面休息的蔚游在这个时候开口：“麻烦李叔开进去吧。”
“好的。”
巷口距离45号楼还有一两百米的距离, 沈知微私心里不太想麻烦他, 但车辆已经驶进逼仄的小巷。
这个点了，水果摊早就没有什么生意, 准备收摊了，摊主姓黄，和沈主任很熟，时不时在一起侃大山，看到一辆陌生的车驶进小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到了楼下的时候，沈知微出声，“我已经到了，就在这里停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