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屠苏,一生王府(41)
……
两人居然在山野中聊起了诗词,后来,她唱,他弹琴,在瀑布渐渐流淌入清溪的山边。
那一晚的星光分外的明,她去唱戏,他带头叫好,人散之后,他给她捉萤火虫……
还有漫长的生离。
想起来,分别时的场景,比任何一次栀子花树下的相伴,都深刻些。
只是,她不愿再回忆了。
“阿隽。”
三十四岁的郭彩萍抚摸着三十四岁的赵隽额前的白发,“我们走吧,去栖霞落日,乘船去东瀛都好,这些都不要了。”
赵隽凄然地望着自己的双腿,笑道:“明知已是不可能。”他想再开玩笑,已没有力气。只是望着她眼角的伤痕,细细地望。
十多年不见,两人已不再复当年的缱绻,倒更像是夫妻了。
采萍道:“你通身是汗,让小二送来热水,帮你擦擦身上吧。”
赵隽双目柔波如春潮:“别对我太好。不然你一走,我们念想的事更多,也更难过。不如,你给我唱吧。唱会真。”
采萍离开木床,将衣裳整理了下,亮了一个柔靡的相,端了桌上的瓷杯,开唱。
这身段,纵使赵隽看了千万人的扮相,都恐不及。
小叶子太高挑单薄,妩媚足,但太欠丰腴,似飞燕更多于玉环;赵毓太消瘦凄冷,十二分似梅妃的孤高,少了那份堂皇。其他人的扮相,更不值得一提。
唱腔飘渺地往上空飞,飞过屋檐,少男少女跟着唱。
花猴疯子已吃下半头烤猪。
他自莲花山脚下来,那边的唱腔底气足,怒喝,控诉,都是淋漓酣畅,他觉得这腔只挠得心痒,不荡气回肠。
赵毓和琼霄唱着唱着,已然全醉,琼霄口中还念道:“花猴疯子,帮忙守着,魔神兵当心来。”
赵毓道:“莫里提自负,早以为你们死了,今天怎么还会派兵!”
花猴疯子只得将这两人一边一个扛在肩上,送去楼下客房,一边愤愤然道:“早知道不来吃这素菜,碰到你们这些蠢货!你们明天去不去“煮酒论英雄”大会啊?“
“去!”琼霄吐着酒气道。
“不去看那些沽名钓誉的畜生!”赵毓道:“我还得送我……”
话音刚落,忽酒醒了一半:“早了,赶紧送她回去!”
说着,狠狠咬了一下唇,本想从窗而入,终究是从客栈里缓缓绕行至那间上房,手指在空中许久,终于道:“娘,送你回去。”
郭采萍自然是一百一千个不情愿,紧紧搂着赵隽的腰,不语。
赵隽亦是抚摸着她的乌发。
“娘……再不走,我怕你这辈子都不想走了。”赵毓道。
“我……不走了。”采萍道:“从此,我就跟着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欲知郭采萍有木有走,我今晚努力二更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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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上)
赵毓怒道:“你疯了吗?等莫里提发现,你和……七叔到时候性命难保!你以为他还是以前吗?他现在的身体……保护不了你了。而且,你不管妹妹了吗?她才八岁!”
郭采萍牵着赵隽的手道:“十年只为了几个时辰,都不如死了好。”
赵隽先是将她的手握紧,却又慢慢松开,面无表情:“采萍,跟他走。”
郭采萍投入赵隽的怀抱,将他的胸前闷湿热了。
“我俩死不足惜,可这事要断送了毓儿,他可是复国的希望。”赵隽拍着昔日恋人的肩膀,鼻子一酸:“去吧,我们又不是七老八十……还会再见的。”
赵毓急的踢开门,冲进来,见母亲小鸟依人的拥在赵隽的怀中,不习惯地扭过头去道:“走吧……你以为我想吗?”
这郭采萍终究不是平凡女子,她又落了一阵眼泪,方抬起头道:“走吧。“
赵毓一言不发地前面走着,忽被采萍牵了胳膊:“慢着,毓儿,你能不能当着我的面,叫我们一声……“
“叫什么!走吧!“赵毓没好气地道。
“你这孩子……“采萍将眼泪抹了,复又回头望着自己年少时的恋人,定了步子。
赵毓吐出一个长长的、迷蒙的烟圈,道:“等我们打下江山,把他还给你。”说完之后,补充道:“娘,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法子。“
郭采萍这才忍了泪,冲出房间。
赵毓本想回头顾一眼赵隽的神情,终究不忍看,头也不回地随着母亲走了。
“驾!”
门外响起熟悉的策马声时,赵隽瘫坐在床上,哭不出来。
一时间,只觉得膝盖痛,腰脊痛,胳膊上的剑伤痛,连咬破的嘴唇也痛得连着牙仁,痛到喉咙根。
尤其是膝盖,疼得他汗如雨下。
疼得他想苦笑一声,都已没有力气。
却又睡不着。
天边已蓝得浅了许多,一如许多陈年的事,虽是淡了,终究是抹不掉,化不开,想起来,似乎心已然不疼,除了心之外,哪里都疼。
忽又想起昨晚自己伤害过的那个孩子。
她六岁的时候,七岁的时候,他经常抱着她,哄她吃饭,讲故事,那明明是晚辈,怎么就喜欢上自己了呢。
想着想着,便入了眠,依稀觉得一股酒气漾在四周,不知为何,脸上湿漉漉的,似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滴落。一滴又一滴。隔一阵子,又一滴。
他却乏得睁不开眼,不知琼霄抱了两坛酒,守着窗前饮了一夜。
再醒来时,已是午后。
只见琼霄趴在桌上,睡得香甜,涎水流了半边脸,不敢惊扰她,自己吃力地坐起,腰脊痛得他唇角一扯,闷哼一声,琼霄居然睁开一双红肿的大眼睛,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