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年少(125)
即便他依然可以纵横驰骋沙场,可是他的心死了,只剩下自杀自虐般的杀敌寻仇,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个为情爱挑战父君颠覆世俗的王爷,那个恣烈亮丽的男子,那个飞扬旖旎的少年。
无人再能柔软他的心志,无人再能沾惹他的情怀,飞蛾扑火的刚烈,势必是曾经沧海的忠贞。
于情可以浅出的人,定是不曾深入的吧。
临安王又觉得胸口窒息般的闷痛起来。他勉力伏在床头,低头喘歇了好半天,才渐渐地平缓痛楚,放松了下来。
发作越来越频繁了,痛得也越来越重,越来越汹涌。
这世上除了楚先生,便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并非便是舍不下。不问世事,游山玩水怡情养性,他也便不是做不到。
白云苍狗,命途无常,所谓锦绣江山,君王帝位,于他,又算什么?
可他有责任。
身为皇子,出身士族,天下将倾国难当头之际,他一个人,逃出去么?
当仁不让,虽千万人吾往矣。举世皆怕,他当无所畏惧。
临安王妃进了屋来,以手抚在临安王的肩上,柔声道,“王爷。”
临安王抬起头,眼底茫然未褪,清明已现。临安王妃轻声道,“让七弟好好休息吧,楚先生看过了,没大碍的。”
临安王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临安王妃劝道,“王爷折腾了一夜,也累了,厨房准备了银耳羹,王爷吃一点,沐浴休息一会儿吧。”
临安王笑笑,拍拍王妃的手,说道,“好。”两人携手出去,外面白剌剌的光突然刺得临安王有些昏眩。
乾贞帝闭着眼靠在椅子上,身边人皆屏声静气,战战兢兢。
谁都知道,乾贞帝在生气,还气得不轻。
布下了天罗地网,万无一失,可月光竟让一个御狼天人给夺了去!派出了十来位高手,与大周京城那点子军队短兵相接,竟没占到便宜,还伤亡惨重!
乾贞帝一声冷笑,喝问道,“他齐恒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叫他一人,杀了我五员大将,你们都干什么吃的!”
一人畏怯地争辩道,“那齐恒拼命……”
“他拼命你们不会拼命!”
乾贞帝这一声喝,那人顿时闭嘴,低头认罪。乾贞帝回头怒视了众人一眼,挥手道,“都给朕退下去!”
众人称了声“是”,忙不迭往外走,却又被乾贞帝叫住,吩咐道,“去给朕查,那群狼到底去哪里了?便是躲到了天边石头缝里,也去把人给朕找回来!”
众人领命,关门出去。乾贞帝颓然往椅子上一靠,长叹了口气。
西周的士族,果然是无用的两脚羊,一群废物,那么多人联合,为数甚众的精锐私兵,那边调虎离山,这边竟连个皇宫也不能轻松拿下,让陆定然率军过来给扑了个正着!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这边厢黑鹰送走了众人,在外面敲门,唤“陛下”。乾贞帝伸了伸腿坐直身体,让他进来。
黑鹰先为乾贞帝换上热茶,躬身低语道,“陛下,临安王在国内声望高,说去剿临安王之乱,那些士族的私兵皆是周人,未必尽全力。我大夏兵混在其中,势单力孤,战败也难免。”
乾贞帝唇边冷笑,话语森然,“战败难免?朕又没让他们把大周军打光杀尽,朕要的不过是措手不及拿下宫门,实在避不开擒了陆定然而已!抛开那群没用的两脚羊,我们这么多人就没能近陆定然的边儿!”
“他是主帅,护着的人多,也实在是……”黑鹰欲言又止,停下声息。
乾贞帝冷笑道,“实在是齐恒太过威武,冲上去便一连斩杀三人,调得大周的士气太壮,人又多,我们就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是吧!”
黑鹰低下头。乾贞帝压了压自己的火气,没说话。半晌,对黑鹰道,“齐恒根器不错,这些日子跟了月光,是不是,长进了?”
黑鹰没敢接话,乾贞帝道,“平日或许还看不出,真的发狠拼了命,也就激出来了?”
黑鹰小心道,“陛下,那御狼天人的事……”
乾贞帝心里猛地提了一下,侧耳道,“怎么了?”
“他驾驭的是火狼王,我们的兵士进山去搜,一来是在西周的地盘上,二来就是寻到了,也讨不到便宜。”
乾贞帝沉默无语。黑鹰道,“据探子来报,西周那边,认为是陛下的人掳走了乌姜姑娘。”
乾贞帝的背一直,眼底顿时闪了一线光,沉吟道,“你是说?……”
黑鹰在他身后道,“毕竟全天下都知道,御狼天人是我们东夏人。”
陆雪弃只觉得一股温热的,腥臭难闻的液体滑下了自己的喉咙,本来烧得迷迷糊糊地她一下子忍不住干呕起来。
却是头被仰着定住,一个温柔的声音道,“月光儿,忍忍。”
这下陆雪弃彻底醒了,她睁眼看见苍嵘幽深如静潭般忧切的目光,一时鼻子发酸了。
已是深夜,山间有淡雾,月光薄弱。参差的树影遮住天,夏虫聒噪地鸣叫。
陆雪弃慢半拍才感觉到,苍嵘身上极重极浓的气味,那种极富血腥与野性的兽的气息。可他的目光如此深邃而柔,他呼吸的气息清淡得又仿若雨后草地,雪后松针。
如此古怪的混杂与和谐,他们突然之间都各自长大,虽陌生,但有着种自然的亲切,毫不疏离。
兽与兽之间,一点点的敌视,都能细察入微地警觉,毫不作伪。苍嵘褪了人的伪善,只有着兽的直觉,偏偏陆雪弃,他们从小相伴,也有这种直觉。所以陆雪弃很放松地偎在苍嵘的臂弯,安全信赖的模样如同一个等待照顾的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