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瑕(118)
花临泾英武,朗硬果敢,洛云泥望着他,仿似可以想见哥哥风采之万一,不由一时酸楚,热泪夺目而出。
花临泾痛哭的热诚,似一把火,煮起云泥的血,渐沸腾。她忍住泪,轻轻颤栗,跪在花临泾身前唤道,“临泾哥哥!”
应该是幼时的称呼吧。云泥没有记忆,却叫得亲近自然。
那一声临泾哥哥,一下子唤起花临泾众多鲜活的记忆。六小姐竟还记得这称呼!他跟随在二公子身侧,亲眼看见六小姐出生,会说话,会走路,出落成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见了二公子和他,总是张开双臂跑过来,用稚嫩的童声娇滴滴地唤“二哥!临泾哥哥!”
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人人视为掌上明珠。二公子也甚是疼爱这个妹妹,老爷经常入宫在外,二公子十六岁掌管家事,六小姐聪慧爱学,五岁那年去书房做五公子的旁听,二公子时常唤过来考问,六小姐每次见了他总是凑过来问他,“临泾哥哥,我二哥今天忙不忙,会不会问我功课?”
五岁那年。六小姐五岁那年。花临泾一时大恸,握着云泥的手臂,大哭。
花临泾要云泥去他的藏身处,那里有三万等待暴动的民奴。云泥望了望柳无心,迟疑道,“临泾哥哥,我……”
花临泾道,“六小姐,可是信不过我吗?”
云泥摇头。花临泾道,“这里是洛神圣地,人迹罕至。六小姐避世,便置外面二十万民奴的生死于不顾了吗?”
云泥懵懂道,“临泾哥哥何出此言?”
花临泾叹息道,“你可知王上为何一定要得到你吗?”
云泥一下子想到那个秘密。花临泾见她不语,苦笑道,“因为六小姐是民间传闻中,墨绝的贵人。当年水狐家繁盛,门生遍天下,老爷早年曾在民间开坛讲学十年,天下人翕然向往,以圣贤视之。墨绝干旱,雨水被视为圣洁宝贵之物,偏偏水狐家的六小姐每逢生日,便天降甘霖。以水狐家之盛,以此事之巧,墨绝人自是顶礼膜拜,连当时的王上,也是如此认为,一早和老爷说,要让您将来嫁入王室的。”
云泥咬唇,欲辩驳而无话。花临泾道,“六小姐走,从此您生日那天再无下过雨。可蹊跷的是,六小姐今年在王室,生日当天,竟然又天降甘霖。所有百姓都欢呼激动,他若是娶你做王后,则天下人心,民奴暴动,皆定矣。”
不可置信。云泥在名成皙身边长大,从小就不信什么天人感应,不过几次巧合,就传成这般荒诞。
花临泾叹息道,“只是承墨家和水狐家之仇,不共戴天,您为王后,就是天下民奴之首,具备了足以抗衡承墨家的势力,会给承墨家带来灭门之祸。所以承墨太后一定是要你死,在她看来,贫民贱奴,不足虑。”
云泥默然,半晌道,“那当初,为何不杀了我。”
花临泾道,“当时的王上,念在墨绝凋敝,颇有振作之心,欲变革,遭到以承墨家为首的官僚强烈反对。他遂在王庭之上,以变与不变为议题,让大家畅所欲言,力图借老爷之言论,让群臣信服,行变革之实。两大家族当时明争暗斗已经如火如荼,王上倾向水狐家,当时的王后为确保承墨家的利益不受损害,不知用何手段,盗取王印,下旨处决水狐家。水狐家血流成河,王上才知晓真相。”
这段历史云泥是清楚的,故而咬着下唇沉默不语。花临泾道,“王上身体本来不是很好,受此惊变,一病不起。承墨家掌管抗衡王庭的大军,王上也是不敢乱动。承墨太后野心勃勃要征讨天下,振兴墨绝,选好了她十六岁的妹妹冒充公主去祸乱天下。王上执意上朝,在王庭之上与众人商讨,竟是突然下旨,让六小姐你,做墨绝公主,赐姓洛。承墨家反对,王上大怒,一意孤行。就这样把你,送出了墨绝。”
洛云泥半晌无声。送出墨绝自是极其凶险,但留在墨绝,则必死无疑。
花临泾突然翻身跪在洛云泥面前,恳请道,“六小姐,你不为水狐家,也要为墨绝二十万的民奴想想。墨绝当今,当真是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啊!前些年,大家还抱着墨绝人征服天下的梦想,愿意等,愿意忍,可是墨绝孤注一掷,外面的世界却不可征服。墨绝狼狈退回,天下绝望,民奴暴动只消一个火种,便成燎原之势。六小姐,跟我走吧!”
云泥浅笑,“我便是那粒火种吗?”
花临泾道,“当今王上,也算是雄才大略,只是无力回天。承墨家是他母族,他执掌王权,若是能娶你,三方和睦或许是条通途,但是民奴与承墨贵族势不两立,水狐家和承墨家也不共戴天。承墨家,的确太强横霸道,咄咄逼人了。他们活活逼死先王,又害死两位王子,扶当今王上上位,掌控不成,也是极力牵制打压,当今王上,对其也只有恨,没有爱的。”
云泥道,“临泾哥哥要我怎么做。”
花临泾道,“矩子说,万事俱备,只要请到六小姐,一切事水到渠成。”
云泥颤动。矩子,墨绝民间那神秘的矩子,民奴真正的领袖,没有人见过其真容。他常常一身墨衣,戴着面具,踪迹难觅,却智谋出色,五次从洛逸人手里救出濒于灭绝的民奴军,民间甚至传说,说他是水狐二公子水狐晟。
云泥却知道不是。如若二哥真的没死,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娘遭受□诛杀,唯一的妹妹困在王宫,怎么会一次不去救她,不管她?
那么矩子是谁?当墨绝还是墨家的时候,他们的领袖叫做矩子。后来墨家散,忠贞的信徒组建墨绝,为逃避战乱,与外界阻绝,独自繁华。墨绝几经变迁,有了等级,有了特权。贪图个人的尊荣,不再兼爱,非攻;爱慕繁盛的享受,不再非乐,节用。他们的领袖成了王,不再称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