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记(10)+番外
不等他试毒,苏岸已经用小勺舀了一口放进嘴里,他瞬息间的表情神色竟与苏皎皎如出一辙,说不出的享受洒脱。
同时陆水横手里的银针,变成了淡淡的黑灰色。
陆水横骇然欲发作。
苏岸按住他言笑如常:“河豚嘛,总会有点小毒,阿陆不必大惊小怪。”说完对掌柜的道:“烦请先生转告甄五爷,小王承蒙惠赐,河豚之美,倾绝天下。”
掌柜的一头冷汗,诺诺然行礼而退。
陆水横变色道:“你怎么样!沐柏赶快去请大夫!”
苏岸笑着阻止:“阿陆你别慌慌张张的,这菜虽有毒,却毒不致命,甄家送来的菜,哪敢明目张胆毒死我。”
陆水横就急了:“不死人就万事大吉?生不如死也是不死!”
苏岸却笑着又舀了口河豚来吃:“这河豚果然天下绝味,阿陆要不你也尝尝?”
陆水横瞠目结舌,像是见到了鬼。
苏岸边吃边薄责:“就你这胆子,也敢出来办案。”
陆水横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当年这厮西征夷秦,最后关头就是凭着一剂灭绝天良的软骨散,将夷秦举族屠戮,赶尽杀绝。
据说那软骨散是他用计诳来的,难道,他还吃了什么百毒不侵的剧毒珍宝,抑或是这么多年这厮藏身市井还在潜心钻研医药?
苏岸的淡定吃态深深刺激了陆水横,他将河豚端过来,狠狠挖了两勺放进嘴里,对着外面大声吆喝:“给本大人来碗鳝丝面,龙须细面,宽汤、重青、重浇过桥!”
他们出来时雨霁云飞,半山斜阳。
陆水横懒洋洋歪在轿子里问苏岸:“是去我那儿,还是去衙门那儿?”
苏岸倚在青竹小轿里伸了伸脚:“行迹已露人已到,自然是去衙门。”
“那查账还是抓人?”
苏岸的面容如春云般舒缓柔和,他低笑道:“锦衣王沈重出面,自然是举起屠刀,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第二章 大礼(四)
淮扬城一时风声鹤唳,道路以目。
锦衣王沈重初到淮扬,连夜也没过,就拘留了淮阳太守,抓了三名属官入狱,并在三日之后,以其刁钻严密的审讯手段,逼死一人,令两人招供。
然后整个东南官场,三郡十二县,被他传讯的传讯,软禁的软禁,抓捕的抓捕,用粗眼筛子整个水洗了一遍。
十五天有六个人自杀在狱中。
如此简单粗暴横冲直撞,令朝野哗然,短暂的沉默之后,弹劾的上书接二连三,接五连六,渐渐占了上书总数的十之*。
弹劾的主题是,锦衣王沈重毫无证据,滥杀无辜屈打成招。
这是苏岸他们到淮扬的第二十天。
整个淮扬衙门鸦雀无声,暮春时节,天光日影花颜草色正浓,苏岸穿着件薄单衣,歪在柳荫下喝茶看书。
他看的是大周整个东南的地方志。
陆水横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冲着苏岸直嚷嚷:“沈大哥,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这样下去不行啊!”
苏岸低头看书,正好翻了一页,听了他这话头也没抬,随声问道:“怎么就不行啊?”
陆水横出了一脖子汗,坐在他对面一边用帕子擦汗,一边吆喝苏皎皎上茶来,一边凑在苏岸身边小声道:“京城那边的消息,朝堂上快开了锅了,陛下准备下旨申斥你。”
苏岸眼不离书地笑出一声:“他敢!”
陆水横语结,正好苏皎皎端茶过来,他接过来呷了一口,顺便敷衍了一句:“皎皎闷不闷啊?”
苏皎皎这几日正被苏岸让人买来的新首饰布料吸引着,虽没上街,倒也不闷,于是老实地摇摇头,扬眉献宝般显摆:“陆大哥,我又学了一道新菜,今儿晚上做给你吃!”
“好好,”陆水横满口应着,漫不经心又喝了口茶。
苏皎皎一脸期待地问:“陆大哥,茶好喝吗?”
陆水横这才想起来这丫头正在学煮茶,细细回味了一下嘴里味道,说不上来的差强人意,但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反问:“刚这杯是你煮的吗?不会吧,明明是茶艺师傅做的!”
苏皎皎笑得眉目弯弯很识趣:“谢陆大哥夸奖!”
她端着茶盘飘然而去,陆水横心也被弄沉静了,伸手抓了块小点心来吃,凑近苏岸身边小声道:“我爹刚传书给我,说陛下内忧外患扛不住了,已经吐口了,要再派一个人来,与你一同查案子。”
苏岸“嗯”了一声,又翻了一页书。
陆水横道:“说是一同查案,实则就是掣肘,安了个仇敌奸细在身旁,左拖右阻过个大半年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我们如今的作为只会落人口实,怕是要由此获罪了。”
苏岸笑看了他一眼:“阿陆这些年胆子小了,从前跟着我的时候,可没见你怕过。”
陆水横道:“我怕什么,我是怕你!当年你为什么斩获夷秦却踪影全无,还不是躲不过那些明枪暗箭!”
苏岸将书放在桌上,肃然端正道:“那我问你阿陆,我这些天可有滥杀无辜?”
陆水横摇头:“没有。”
“我可有屈打成招?”
“没有!”陆水横道,“连鞭子板子也没动过!”
“我威逼恐吓?”
“你对他们说话客客气气!”
苏岸道:“那你急什么?”
陆水横一时无语,是啊,他急什么?
废话!客客气气请了人来,没打没骂没侮辱,不过是例行询问留审,就两天死一人,以各种各样惨烈的方式,有留血书要长留浩气在人间的,有用腰带悬梁自尽以证清白的,有撞墙而死不堪受辱的,有拼死抗争大骂逆贼的,有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有保持缄默尊严服毒的,一个个搞得流言满天飞,搞得他们好像腥风血雨跟十八层地狱的恶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