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记(16)+番外
云瑶轻轻拉了拉苏皎皎衣襟,众人皆悄悄地退了出来。
大太监杨信感叹:“锦衣王和陛下果真是过硬的交情!”
云瑶对苏皎皎道:“陛下是拿你做戏,逼子苏递软话呢,皎皎你别在意。”
“我不在意,”苏皎皎顺嘴接着,不忘伸着脖子往后面看。
大太监杨信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然后在心里叹气,这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锦衣王□□出来的女孩子,果然是刁钻古怪。
许青华夫妇招待苏皎皎和杨信吃了晚饭,许青华陪着杨信在偏厅说话等候,云瑶将孩子交给奶妈,带苏皎皎回房间。
十年前锦衣王沈重失去下落,家中的旧仆不愿离开的,皆被许青华夫妇接养在庄子里,如今重开锦衣王府,一众旧仆重新回来,最年轻的也有五十来岁了。
在苏皎皎房里侍候的是一位沈嬷嬷,五十岁出头的样子,两鬓斑白,但是精神矍铄慈和爽朗,据说曾经是旧锦衣王妃的贴身大丫鬟,嫁给了锦衣王府的一位管事,膝下一个儿子是沈重的小厮,跟着沈重去了战场,回了京城后就依凭着许青华,在锦衣王府名下的庄子里谋生。
这位嬷嬷和云瑶颇为熟稔,对苏皎皎也很是亲切。
苏皎皎乖顺有礼,又笑颜如花嘴甜若蜜,哄得沈嬷嬷湿着眼眶感慨:“王妃要是知道王爷回来了,还给她领来一个这精灵人儿似的义女,不知有多开心。”
这老嬷嬷话语里的称呼有点差辈儿,但是大家都听得懂,无须纠正。
云瑶见苏皎皎安置好,对她道:“我先回去,后天懿德长公主那里有场赏花宴,京城里有品级人家的女眷都去,皎皎你在家准备准备,不懂的沈嬷嬷会教你,我也会过来帮忙。”
苏皎皎眼睛一亮:“赏花宴,长公主?”
云瑶笑:“对,说是赏花宴,其实是为了让大家认识一下你的。”
苏皎皎惊得眼睛溜圆:“认识一下我?”
“是陛下吩咐的,明天会召见子苏,宫中有宴,后天就轮到你了。”
苏皎皎忙垮下脸来:“那还是别了,那么多人看我,我不就成被耍的猴儿了!”
云瑶失笑道:“既来了京城,总是要见人的,你不用怕就是了。”
第三章 心事(三)
宋璟回去了,再不到一个时辰,苏岸就要动身上朝。
随侍的老管家要他暂作休息,苏岸道:“卫伯去歇息吧,我一个人呆会儿。”
年迈的卫伯看着一身清润消瘦的苏岸,苍然落下泪来,感慨道:“王爷这些年受苦了!”
苏岸便笑了:“卫伯说哪里话,十年前我骂名沸反盈天,远赴夷秦以命搏敌,又哪一天不苦?”
卫伯听此流泪更甚,唏嘘道:“王爷!”
苏岸抚住卫伯的肩,深吸一口微凉的夜气道:“卫伯不必如此,我如今回来奉您终老,不是更好。”
卫伯以袖拭泪哽咽道:“苍天有眼,老奴总算等到您回来了!”
苏岸软语宽慰,卫伯又提起一桩事来:“王爷,陛下要把苏姑娘封为县主,您也该把苏姑娘更了姓,开祠堂记入族谱的吧?”
苏岸怔了一下,微作沉吟。
卫伯不解道:“王爷?”
苏岸背对着月光,没有应,整个人竟给了卫伯几分萧索幽暗的错觉。
“封县主是陛下的事,”苏岸轻轻笑,“她一个女孩子入不入族谱有什么关系。”
卫伯诧异,苏岸吩咐道:“不许让皎皎知道族谱不族谱的事情。”
卫伯立刻躬身,恭敬应了声“是”。
深院静,小庭空。卫伯告退走了,苏岸一个人站在书房外的回廊里,桂树的枝条在他的衣襟上洒下稀稀疏疏的倒影。
远看河汉浩渺,繁星璀璨,织女牵牛似乎格外大而明亮。
又是一年七夕。
空气中还是那般草木勃发的清香,风还是如斯轻细。只是峥嵘意气少年情怀,全都过去了。
往事如烟,有人逼问,即便是至高无上的君王,一切他不想说的,尽都是敷衍。
他回来,只因为他的皎皎。
她尚且年幼,青葱稚嫩,花刚含苞。他固然可以近水楼台占有她,宠爱她,斩断她所有的外缘与诱惑,收她的心,敛她的性,令得天上地下茫茫人海,她只有他。
只是这般爱何其自私霸道,让她不曾心仪情动,让她无人仰慕追求,乃至她不曾见过声色犬马,不曾沾过富贵繁华,这人世间五欲六尘的好处从不曾享有,于山底去仰望云端,难免心猿意马,向往羡慕。
他已厌患王侯,而她长于乡野,将她幽拘于身侧,穷其一生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以苍青之翠叶夺娇黄之芽苞,终会让她生不甘,生怨怼。
不如让她纵性任情,自在放肆地生活。她寻得美满,他放手相送,她屡屡碰壁,她便还有他。
她只有他,与她还有他,一字之差,但他愿以机缘莫测情之无常,换她一生喜乐心甘情愿。
皎皎。
苏岸背倚回廊轻轻吐了口气。他侧首向书房望去,宽大的书柜一角,发黑的香樟木,所放的书籍竟然还是十年前的顺序。
十年一梦,何曾梦觉。那个女孩子成了他深藏于心无人探知的心事。
苏皎皎是被沈嬷嬷给唤起来的。
她揉揉眼睛,见天光微亮,天幕还是带着暗黑的灰蓝色,便很不情愿地把头埋进被褥里蹭来拱去,一边在嘴里咕哝着:“这么早起呀,嬷嬷。”
她的声音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娇软暗哑,听起来不像抱怨,倒像撒娇。
“姑娘啊,今天会有封赏下来,得一早沐浴、梳妆、试衣,用了早餐后,时间也就差不多了。”沈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人手去弄香汤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