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石榴猎人(8)
霍湘没多问,揣着海盗喝了一下午的咖啡。
老熟客就是这样,约你出来也不是要讲什么事,只需要你坐在一旁,享受几杯深褐的咖啡,听上几句前阵子去哪儿玩吃了什么,悠闲渡过白日。
天色将暗,三个人踩着锃亮的地砖走上梧桐大道,娟姐说有点宿醉,今晚想喝无酒精莫吉托。
霍湘说正好昨天买了两盆薄荷。
拐进野合所在的死胡同,一抬头,招牌灯箱底下站了个人。
这人穿着深灰色衬衫和黑西裤,怀里抱着一盆薄荷,污水和花泥弄脏了腰上系着的围裙。
他听到了霍湘他们的脚步声,逆着日落转过头来,他有一顶砖红色的头发,一张能让看了心惊的锋锐面容,他叫陶权。
霍湘有些诧异:“……下午好?”
陶权腾出手摘下口罩,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霍老师下午好。”
海盗比所有人的反应都快,挣脱牵绳跳到陶权脚边绕圈摇尾,哼哼唧唧的,看着十分委屈。
“陶掌柜?!”娟姐也很惊讶,捡起地上的狗绳快步走过去,“啥时候回来的啊!你们不是在搞巡演吗!”
陶权把薄荷放到天竺葵旁,半跪着让海盗趴在腿上,轻轻抚摸狗背,手腕被狗舔得都是口水。
霍湘看了看四周。
室外藤椅被水冲洗过,且已经晒干了,扑面而来一股干净的味道;店内设备全启,招牌灯亮着,投影播着动物世界,金鱼们在水箱里咕噜咕噜吐着泡。
联想起陆超说这叫陶权的板寸先前也是野合的掌柜,看样子一切都是他的功劳。
进屋后陶权给娟姐她们倒了两杯水,音色调侃:“咋的,宿醉?几个菜啊给你们喝成这样式儿。”
霍湘站在门口抽烟,听见娟姐连声否认,硬是把黑眼圈说成烟熏妆。
烟抽完的时候,红毛陶权走了出来,“霍老师吃饭没?我去给娟姐打包沙县,你那什么……要不要来一份?”
霍湘看着陶权:“我去买吧,顺便溜溜海盗,话说,你……是来上工的吗?还是就过来开个档。”
“上工。”陶权回答得很干脆,把狗绳递给霍湘,“那两份鸭腿饭,一份番茄鸡蛋饭,加块豆干。”
霍湘点头,朝店内打了声招呼,牵着海盗走出巷子。
海盗对这一块很熟,领着霍湘四处乱窜,时不时跟路过的其他狗子相互瞪眼。
十来分钟后,海盗带他来到附近的农贸市场,直奔肉铺而去。
霍湘还记得海盗肠胃不好,强行捂着狗眼通过市场,准备从后门绕去沙县。
他以前经常来市场买菜,有家新疆馕饼很好吃。
想着想着食欲来了,凭着记忆找到这家店。
“大姨。”霍湘跟老板娘打招呼,说完发现店门冷清,丝毫没有那股勾人的羊肉香味。
“啊,是你啊!”老板娘放下手中的水桶,擦了擦脸颊的汗,“哎哟!是不是好多年没见啦!”
霍湘笑着点头,探身看了看后厨,空无一人,“今天不营业吗?”
“准备关门嘞!”老板娘说,“儿子结婚了,要回老家啦。”
霍湘感到有些遗憾,“这样啊,我还想说来买点儿馕。”说完眼皮跳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咱用的是还是馕坑吗?”
老板娘摆摆手:“没有没有,现在不让用明火呢,用的是馕机噢。”
“我能看看吗?”
再回到野合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了,天色彻底暗下来,橱窗里的金鱼静静沉在缸底,数个人影倒映在水面。
霍湘推门而入,海盗熟练地直奔到娟姐她们桌,旁边坐着两三个没见过的人。
陶权正在上酒,看到霍湘的时候点了点头,像是当了他很多年同事那样。
大伙儿吃过饭,今日份营业就开始了。
但来的客人半数找的是陶权,一会儿围在吧台问东问西,一会儿要陶权过去喝两口。
霍湘能做的只有待在吧台里出酒,指头浸过各式酒精,洗净后仍带着些许啤酒花的香气。
忙碌使夜晚加速,很快便10点了,驻唱小哥背着吉他走进店里。
这个年轻的歌手是霍湘当年带出来的,叫王三驰。
不过一进来却去搭陶权的肩膀,“权哥?!”说着发现陶权穿着工作服,又露出疑惑神色,“今天您不会是来上班的吧?”
陶权撒开三驰的手往霍湘这边瞄了一眼,随后说:“你管得着?让开,挡我道了。”
三驰笑着给陶权让路,然后才走向吧台:“师父!今晚你还唱吗?”
“当然不啊,”霍湘起了瓶啤酒递给三弛,“今晚不是你唱吗?”
“想听你唱嘛!”
三驰抱怨之余,陶权把撤回来的杯子递给霍湘,转头提醒三驰说:“喝啥喝,该上台了。”
三驰半杯酒没喝完,唉声叹气走往舞台,不情不愿唤醒今晚的迪斯科球。
演出期间是客人需求较少的时候,陶权钻进吧台站在霍湘身边,看着霍湘点了根烟,万般银色碎屑里,只有霍湘手中的烟星是红的。
霍湘笑着看向他:“你好,你是不是还差我一顿酒钱?”
陶权噢了一声,“我来的时候付掉了,”讲的话没有什么特殊语气,听上去很冷静,“三百五。”
霍湘抖抖烟灰:“那你今天开档的时候没看收银机么?”
陶权又噢了一声,走到收银机前调出昨晚的账单,发现霍湘已经帮他把钱付了。
一转头,霍湘正被烟雾缭绕,眉毛泛着银色的光斑。
霍湘又问:“你昨晚怎么不说你是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