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石榴猎人(89)
“因为我还要给你弄啊。”霍湘回道。
伤口不算深,碘伏擦完就没有血丝渗出来了,但保险起见,陶权还是给霍湘加了一层百多邦再绕绷带。
缠绕过程中,陶权尽量避免指尖触碰到霍湘的肌肤,其实光是直视这些山脉就花光了他所有的心理建设。
霍湘嫌他动作太慢,到后面自己接过绷带打结,光速套上T恤和毛衣,说:“好,轮到你了,转过去,脱吧。”
陶权出神地啊了一声,眼睛盯着霍湘的上身,轮廓部分长着薄薄一层绒毛。
此时霍湘又变成一片泛着暖光的草原,他很想把脸埋到霍湘的怀里感受一下会是触感。
见陶权不动,霍湘索性上手把陶权扳过去,掀开衣服直接开始消毒。
然而陶权被划伤的地方太多,一个人操作未免有些缓慢,只好分几粒棉球给陶权,让他自己处理胸膛的部分。
这样就显得两个人在搓澡,陶权想着想着没忍住笑出声。
“嗯?”霍湘出声询问。
陶权:“没事儿,就这样吧,差不多好了我觉得。”
他把衣服穿上,又取出几个创口贴给霍湘:“脸上不好搞绷带,多贴几个创口贴。”
霍湘困惑问道:“我自己贴还得跑洗手台,你就不能帮我一下吗?”
“噢……”
某些时候我们总会忽略掉一些事。
比方说野合的玻璃门已经毁了,他们刚经历一场漆黑的战斗。
比如说身旁鱼缸里浮起来的泡沫,是孔雀鱼吐的吗?亦或是水泵运作产生的?
陶权无法回答这些问题,脑子在发胀,容纳不下除了霍湘之外的任何事物。
鼻尖吸入的空气绝大部分都是霍湘呼出来的,双眼看到的景象是霍湘整理医药箱,整个人看上去毛茸茸的,像某种狂野的动物。
“我今早喝了一杯咖啡。”陶权忽然说。
霍湘像刚才那样“嗯?”了一声,态度随意得如同睡前夜话。
“我今早喝了一杯咖啡,”陶权又重复了一遍,“你知道往高温咖啡里加入冰块会听到什么声音吗?”
说完对上霍湘的眼睛:“就跟炭火一样,——你听,噼里啪啦的。”
霍湘垂眸瞄了一眼火盆,脸上浮现笑容,他喜欢这个形容。
陶权咯咯笑了两句,“我是不是挺脑残的,老讲些狗屁不通的话。”
“是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这跟脑残没关系,”霍湘合上医药箱,四处摸兜,找出烟盒,一边倒烟一边挑眉看陶权:“呃……你说的要紧事不会就是这个吧?”
“不是。”
当然不是什么咖啡什么炭火。
两人的手自然垂在沙发上,先前做的指婻諷甲已然褪去了一半,此刻霍湘的暗夜黑指甲只有半阙,像月亮被天狗吞去一半,而吞去的应该是陶权的指尖的象牙白。
“霍湘,”陶权唤道,“我看行车记录仪了,圣诞那晚我真的吐你身上了。”
霍湘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怪不得,我说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跑了呢,是不是有点子羞愧?”
陶权为霍湘添酒:“我郑重地给你道歉,当时喝太多了,真的对不起。”
“说这干嘛,”霍湘接过酒抿了一口,语气相当轻松,“来点儿? ”
陶权接过酒杯喝了大半口。
“喝大了控制不住身体很正常的,别太放在心上,”霍湘说,“你也不是第一个吐在我身上的人了,没生气,不用道歉。”
陶权:“那我第二天问你,你咋不承认呢?”
霍湘迟疑了一下,这问题倒是问住他了,是啊,为什么没承认呢?沉默片刻后他说:“我说我忘了为啥,你信不?”
信啊,为什么不信。
陶权一步跨到隔壁的沙发,与霍湘面对面,两人之间隔着满桌吃剩的烤串和用过的碘伏棉球。
“我最近有点烦,”陶权舔着嘴唇说,“就……我夏天的时候不是发誓说要放弃爱你么……啧,我觉得我好像做到了,但好像又没有,不然万圣节我为什么看到你们要去夜游就坐不住了。”
霍湘的表情忽而黯淡下来,换了个正经的坐姿盯着陶权。
“你还记得爬山那天么?”陶权又说,“当时我睡去车上,是不想让你觉得我对你有意思……但现在想想,好像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说完眼中多了一分察觉不到的怯懦,“……对不?”
霍湘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在一瞬间让陶权变成一个做错事的小孩,脑袋耷拉下去,“我觉得你知道我要说啥,不然你不会把我丢去民宿的,你在拒绝我……对不?”
霍湘避开了陶权带有求饶意味的眼神,虽然他当时那么做的确是在表明立场,但真的被说出来却是有些难听。
“霍湘。”陶权用目光勾勒着霍湘的轮廓,从深灰的眼睛到创口贴,从衣领到搭在桌上的手指,目光每下沉一寸,神经便紧绷一分。
“我好像又爱上你了。”他用一种困惑的语气说道,“不是那个虚构的你,而是真实的你,真的,我分得清,你明白的。”
香橙色的光斑在陶权脸色跃动,这些阴影看上去有些像哭过的泪花。
霍湘完整地听到陶权说出口的重音,爱上、真实、真的、我、你,每一个都听到了。
然后下一秒,他忽然有种奇妙的感受。
如同坠入漫无边际的棉花星球,身体可以用上劲儿,却感觉不到任何有力量的存在,整个人轻飘飘地,下坠。
以及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在这一秒里,五脏六腑也如释重负般向下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