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157)
方悦本来就是为万林生特意准备的,张东桥又带了一份,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正好给几个不需要坐月子的人增加点营养。
那边几人为男人到底该不该吃月子餐争论不休,这边张东桥喂了万林生一口牛奶炖蛋后,手摸到裤子兜上。
蛋特别嫩,温度正好,有一丝香甜,万林生抿了下嘴把蛋吞到肚子里,看看张东桥的手问:“有电话?”
“不是。”张东桥用余光看了眼旁边七嘴八舌打嘴仗又一点不带犹豫往饭盒下筷子的几个人,抿了下嘴,从兜里摸出一个丝绒袋子,侧过点身体,挡住别人视线,掏出一条手串绕了几下,套在万林生右手腕上。
被张东桥握过的地方热烘烘的,万林生手指捻了一下被单,慢慢抬起手,把手腕凑到眼前。
这些小珠子油亮油亮的,有一种软糯的味道,带着甘甜。闻了几下不够,万林生干脆把手放在脸侧,让自己能一直闻到这个香味。
“说是能安神助眠,对胃也好。”张东桥又舀了一勺炖蛋,递到万林生嘴边,“你多吃点。”
“你睡觉了吗?”万林生问。
张东桥脸色苍白,眼角会不自觉垂下来,发现万林生注意他就会强打精神把眼睛瞪一下,其实这样反而更明显。
洗完饭盒,曹小山探着身子越过张东桥从柜子上抽了张纸,站在后边擦手:“这是一百零八颗吧?”
张东桥又喂了万林生一口饭,笑笑说:“是。”
“这料……”曹小山伸出手,在快要碰到手串的时候又收了回来,“这可是好料,油润油润的。”
“开过光了?”曹小山又问。
“……开过了。”张东桥点头。
“这就看出来了不是?”旁边床的大哥大姐吃完饭都在戴着耳机看手机,曹小山瞄了一眼,用一只手背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拍了几下,低声说,“还得是东桥对林子有心,咱谁能想到这些。”
张东桥本身没有任何宗教信仰,被人说是灾星,也默默认下了,从没想过求神拜佛改变一下自己的境遇。他曾经跟蒋立伟说过,命运是自己给自己铺的,再说佛祖太忙,世间渺渺一尘实在不敢打扰。
他偶然认识一个做文玩的朋友,联系不多。这夜猫子忙了一宿,刚想睡下就收到了张东桥的信息,小心翼翼问今天最早什么时候能去找他一下,有事相求。
告诉张东桥现在就可以过来后,褚慎终去把压箱底的东西找出来,边打瞌睡边等人。
手串是开过光的,但张东桥为了万林生要去求一求。
西郊离城区几十公里的地方有个无定寺,张东桥到的时候,太阳还没升起来。他在门外站着等了很久,直到寺院的僧人打开门。
张东桥跪在蒲团上,把手串捧在双手合十的掌心,一直默念着万林生的名字,只求他平安顺遂。
“悦姐你路上慢点开。”张东桥送方悦到电梯口,抿了几下嘴,“这几天,我陪着万哥吧?”
一共不到十个字,每个字都带着谨慎。
他太想听到肯定的回答,不自觉往前探了点儿身。
方悦突然觉得,自己要是有个亲弟弟,一定不会滥用姐姐的权威,要是他用这种语气和表情拜托自己什么事,就算跟所有人对抗也要答应他。
“你一个人太累了。”张东桥太高,方悦仰着脖子有点儿累,刚好旁边有人经过,她让路顺便往后错了一步,这样脖子舒服多了,“还是陈海聪你俩倒班吧,他白天,你晚上。”
晚上其实没什么事儿,检查输液都是白天做,晚上最多帮万林生擦擦身体,揉揉腿捏捏肩。
非常适合联络感情。
沉默了几秒,张东桥点点头说:“行,那我上午晚点走,下午早点过来。”
方悦拍拍他手臂:“你别太担心,林子没什么问题,就是看上去吓人。”
张东桥目光一直落在万林生和他身上的各种配件上。
打着石膏的腿,撸上去的裤管,病号服太肥,静止不动,也会露出肚子上的一块皮肤,亮眼的白,随便动下胳膊,盖在肚子上的衣角就会耷拉下来,露出一片腰。
上衣扣子距离远,衣服窝着能看见胸口,万林生躺着不舒服,总是小幅度地动来动去,张东桥就不厌其烦地往下拽衣服,动一下拽一下,再用被子掖好。
保持腰和胸口的不见天日。
病号服洗得发旧,衬得万林生愈发地白,身上脸上都没什么血色。张东桥盘算着明天要做补血的饭菜带来。
几个人叽哩哇啦的,跟旁边病床的大哥相见恨晚,就差搬张桌子摆副麻将,顺便叫管床医生来给他们摇色子了。
万林生说被他们几个吵得头疼,让他们该回家回家,该进山进山。
曹小山说医院其实也不错,就是椅子太少,明天他要带一把露营用的折叠椅来。
几个人排着队跟隔壁床大哥说再见,又排着队走出了病房。
在医院门口,曹小山目送高榆和邓泰清开车出大门,从兜里掏出盒烟,递给旁边的张东桥。
“这怎么回事儿啊?”曹小山吐了一口烟,叹口气,“怎么就这么寸呢?再来一回,林子这身子骨就该散架了。”
车祸住院,胃出血住院,摔楼梯住院。
从里到外,缝缝补补。
“是我没照顾好他。”张东桥用手夹着烟揉了下眼皮,“以后……不会让他受伤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曹小山笑着撇了下嘴,斜眼看张东桥,“就虐我这单身狗吧。”
手机响了一声,张东桥拿出来,刚看见名字就跟曹小山挥手:“曹哥你回吧,我先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