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撞见非人类(127)
他太冲动了。
青年背对着自己,肩颈线条紧绷。
即使是相当模糊的轮廓也够了。
徐流深靠在门框边,一点苍青色暗芒从他唇角掠过,带出不甚清晰的笑意。他兴味索然地将视线移开,和徐琮狰两两相望。
很早,很早以前,他也因此而困惑过。在无数个深夜,他发现自己无法令对方满意时还会感到忐忑。但此刻,他突然觉得答案不重要了。
“明日本宫会上朝。”徐流深语气并无异状,仿佛并没有听见任何一个字。
“本宫饿了。”
谈善浑身松懈下来,小幅度地扭头,徐流深将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一用力将他拉至自己身后,擦肩时吐息变得深刻,“想吃虾馅的云吞。”
谈善别别扭扭说:“半夜吃多了积食。”
徐流深:“本宫晚膳胃口不好,吃不下。”
“加不加醋。”谈善没忍住被他带走,说了好几天前就想说的话,“你吃得太少了,所以抵抗力差。”
徐流深事事有回应:“加,往后不会了。”
他转过半边脸,对自己的君父露出了罕见的,锋利的獠牙。他从来就不是一只温顺的羊羔,而是披着羊皮的狼,成长到如今早已有随时扼断头狼并取而代之的厮杀之力。
“他是本宫的人,他想说的话本宫很早以前便想问。”“至于其他……”徐流深冷淡地提醒,“整座王宫,已经不再是君父的王宫。”
第54章
炉火烧得旺盛。
云吞面皮是事先准备好的, 馅料也简单。谈善捏了十来个,丑得千奇百怪。白软鼓囊的云吞下锅,憨态可掬地浮上来。他又顺手调了碗醋汁, 再淋一层红油, 霎时“哗啦”一声, 香气四溢。
滚水沸腾, 形似浪花雪白。
谈善胸腔里跟着一阵阵翻涌,他默不作声等云吞煮熟, 热气蒸得眼底发湿。半天过去他捞完云吞往大瓷碗里一放,低着个眼皮站到一边,好险没叫世子爷全名。
“刚刚不是还伶牙俐齿?”
徐流深手上沾了面粉, 他实在看不清什么, 全靠听觉辨别另一个人的存在。这种情况下的安静对他来说更像折磨,一切声音都被无止尽地放大, 除了他想听到的。他压着眼皮尽可能缓和语气,询问压得像恳求:“不愿意跟本宫说话?”
谈善不开口, 却把一双竹箸塞进了他手里。他离得像远像是近,存在感缥缈得在另一个不同时空。
世子爷手上沾了面粉,白蒙蒙一片雾气中什么也看不清。他坐在矮凳上, 听见另一个人发蔫的声音:“……对不起。”
徐流深兴致缺缺地问:“对不起什么?”
谈善打起精神,话到嘴边改口道:“云吞, 殿下久等了。”
话音落地徐流深笑了,声音却冷下来:“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
谈善接话快速,生怕自己反悔。
徐流深眼底晦涩不明, 他手指在碗沿耐心地一寸寸磨。谈善心随着摩挲动作高高吊起, 少顷,徐流深倏忽伸手, 一把钳住了他下巴。
谈善微微睁大眼。
对方指尖尚有出锅云吞滚烫的温度,明明是恨不得啖其血肉的力道,生生收为一个托起的动作。
“本宫不愿意见到你了。”
徐流深低哑而疲倦:“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他想要什么。
谈善望着他双眼,忽地想起吉祥问他的话。很早以前,他的愿望是希望徐流深长命百岁,再后来他希望他快乐,他对他有很多希望,他希望他过很好的一生,即使这很好的一生里没有他。
这都是他希望。
而徐流深真正想要什么,其实他并不清楚。
魔怔一般,谈善开口问:“殿下,你想要什么?”
他问本宫想要什么。
而本宫明明告诉过他千千万万遍。
口腔里的粘液黏着唇齿上颚,世子爷能听出他的犹疑颤抖,俯下身时吐息擦过他耳侧:“本宫告诉过你。”
“想清楚了再来见本宫。”
谈善仅动了动唇徐流深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松开手,站起身,深青长裾随起身动作垂坠而下。
“本宫睡不着。”
卫氏貌美,姜王俊朗。他五官极好地融合了父母长处,即使病中依然苍白而美丽,眉长入鬓,唇色浅淡。谈善怔愣了一瞬。
“梦里总死人。”
徐流深没有动那碗云吞,从屋内往外走,好在很快有人替他开门。大伞撑开,飘白大雪夹在他发间。
他没有回头,背对着谈善,脚站稳在一块雪面上,谈善听见他说——“不要让本宫等得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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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名待诏住在元宁宫偏殿,谈善简单洗漱后进来,衣领子上都是寒气。他对自己去了什么地方闭口不谈,进来后将烛灯里的灯芯挑暗,好让大家休息。
另两人以为他去出恭,没多问。天冷,两人睡在榻上休息,纷纷裹紧棉被。
等谈善回到自己的木床上,隔壁床的李兴放轻了声音喊他,明显发愁的口吻:“也不知道殿下的眼疾何时能好,这一日日下去,人心惶惶。”
另一人也附和:“太医院的人也来看过不少回,总也不见好。万一若是……”
他没说完,意思却很明显,万一真瞎了,不良于行,姜王便需要从诸多王侯世家子嗣中挑一个过继,到那时朝堂上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他二人愁眉苦脸,谈善捏了两张纸折飞机,纸张太软,纸飞机从榻上软绵绵坠下去,他捞回来,半垂着眼皮说:“快好了。”
他这话说得莫名,李兴和另一人对视,试探着问:“方兄如何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