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当主天下(142)
这暗卫本是从前妫易在柔然战俘营收养的一个中原孤女,妫易看她是个极好的细作苗子,于是将她带在身边培养了几年,在姬婴开始频繁插手柔然朝政后,便把她留在了姬婴身边护卫,名义上充作宫人,唤为妫鸢。
这次姬婴让她打探的事有些庞杂,她还为此分别去了姬月和姬星各自的封地一趟,今日赶回洛阳,时机正好。
见她走进来,姬婴也快步迎上前,拉着她到窗下坐了,等人上过茶出去,才笑道:“又累你大过年的忙了这许多时日。”
妫鸢的性格跟妫易很像,话不多,面也冷,听这话只是轻轻摇头:“我不喜欢过年,忙些最好。”
待喝完一口茶,她简要地将这次出行所探查到的事向姬婴说了一回。
其实早在姬婴参与那桩大理寺无头案之前,就派妫鸢细细查了查姬月与姬星的往事,后来姬星又为此案登门“提醒”,更让她觉得这梁王很不简单,所以又让妫鸢往他二人的封地也去了一趟,好查证些自己的推测。
果然这日妫鸢带回来的信息不少,她的回话先从太子姬月讲起,说到三年前太子开始代管户部诸事以来,差事办得一直不大顺利。
从前是因为军饷开支过甚,所以户部亏空大,但这两年分明情况好转,两湖和江南等地又连年丰收,尤其江南稻桑双收,为当地衙门解了不少难处,但户部的亏空不仅没能填补上,反而越来越大。
此皆因各省衙门拖欠瞒报,朝廷难以收得上钱来,前几年北境不太平,开景帝在添军饷之余,又在京中太虚观大兴土木,修建通天塔祈福,致使各地财政艰难,衙门欠俸月余,朝中还来索要赋税,逼得十数名地方官上吊,一度闹得很大。
这两年虽缓过来了,但各地却因前事对朝中存了些提防之心,都开始多多少少瞒报拖欠税银。
这二三年间,朝中与地方博弈不断,但吏治自古是个难题,显然这副重担,太子姬月挑不起来,使得局面不仅没有因海外太平而好转,反而有急转直下之势,开景帝对此十分不满。
又加上大理寺无头案牵连,还有正月十五放任侍卫殴打平民,姬月这阵子也没少在两仪殿受斥责。
尤其那桩无头案,姬月本还想请旨追查有无幕后主使,但因那歌谣中提及的旧日往事,是开景帝多年来极力掩盖的,所以只一味催促结案,再另外下密诏派人寻访,查了数日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看上去就是嬴禄一党人内讧,又因那副将参与过当年之事,所以借此诋毁太子,以泄党争落败之恨。
梁王姬星在此案中,也因这起内讧的党争诸人曾算是他的党羽,朝中见他督办不利,还传了些闲话,也受到了些质疑,但他早在几年前从党争漩涡中出来后,便一直十分低调,再不曾与任何朝中官员过从甚密,所以开景帝认为他确系无辜被疑。
这次妫鸢到他二人各自的封地悄悄查看了一番,发现姬月还在自家封地上动土修园子,还另外开辟了一块跑马场,看上去却不像是在为户部欠款愁得食不下咽的样子。
而姬星的封地也有些意思,虽表面上看静悄悄的,但实际上也在通过封地王府,借办差为由,暗地里拉拢一些地方官员。
姬婴细细听了半晌,不禁冷笑一声,这兄弟两个表面已是不睦已久,看来要不了多久,京中还会有场热闹戏看,尤其这梁王表面上云淡风轻,低下却是小动作不断,想来也是在等待时机。
前阵子开景帝不好了几天,就闹出一桩无头案来,看来这姬星倒是颇擅长攻心,他知道自家父皇当年得位不正,本就对夺位十分忌讳,所以但凡太子有什么不检点的事,叫开景帝联想起自己当年的旧事来,便会使他对太子jsg更多一份忌惮,铢积寸累,总有溃决之日。
想到这里,姬婴又回想起今日姬月交给她的这件“难题”来,根据妫鸢所探查到的消息,姬月选的那几位考课有污点的官员,都是走了门路上来的,每一个官员在地方调任前,都用当地府库给户部背了债,众人皆等着到了燕北,好再拿燕北府库来填还,里外腾挪,给朝廷补窟窿。
尤其燕北回归后被朝廷减免了三年朝中赋税,地方赋税则都由各官府自行收取调度,想来这一年过去府库一定十分充盈,民间也必然丰衣足食,大有油水可捞。
她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当初就是为了防着燕北被人惦记,才在降表中请旨减免赋税之余,又增加了那么多的条件,如今却仍然免不了被盯上宰杀,还是她低估了朝廷的贪婪。
原本燕北换任这事她是准备稍稍退让一步的,想着先过了太子那关,以后再想法子弥补,好歹让自己先在京中站住脚,但听完妫鸢报的这些事,她改了主意。
妫鸢见她半晌无言,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吃茶,两个人对坐良久,她才听到姬婴开口,语气有几分疲惫:“这些事我心里有数了,你先回去休息,待来日若需要,我再找你。”
妫鸢听闻放下茶杯,起身微微行了个礼,也没再多言其它,转身离开了书房。
她走后,姬婴还一直在窗边榻上闷坐,此刻窗外弯月高升,书房内只有榻桌上燃着一支小小的烛灯,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交相辉映,两种光亮一动一静,使这好似静止的深夜中,多了几分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