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当主天下(157)
见他有些发怔,她又朝榻内侧边柜上指了指:“口渴?那上面有水。”
他拽着被子坐起来,伸手拿起壶来倒了一杯水,转头先递给姬婴,却见她摇头:“我不渴,你喝吧。”
等他喝完一整杯水,才低头想了想:“你前面是不是问了我……”
“嗯,你说了,我已趁夜色放了鹰,叫人去科布多取信匣来了。”
他劝不动她,这也是意料中事,于是他轻轻叹了口气:“好,那我留在这里,等你看了那些信,自然知道我所言非虚。”
“不,我想过了,你还是得回去,察合汗国不能没人坐镇,你的使团再有半个多月就要到阳关,你得赶上他们,否则出关又是一件麻烦事。”
他愣住:“可是没有我,你看不懂那些信。”
“这个我自己想办法。”她说完又坐起来,握住他的手,神色严肃,“你知不知道我当日,为何单单留下察合汗国给你?”
阿勒颜只是静静看着她,等她接着说下去。
“我也知道回朝要做的事险而又险,所以留下那里,以备不时之需。妫易如今在凉州带兵,等我叫当年参与宫变的人都付出代价,再让她从西侧接应我,到时候我就可以带上女儿,回科布多投奔你去。”
她说完静静看着他,见他只是不说话,她歪头一笑:“如何?你愿意做我们的退路吗?”
他只是深深望着她,宿醉的恍惚感再次冲上天灵,直叫他分辨不清她这番话里,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两个人就这样在榻上对坐半晌,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她,就算明知可能是个骗局,也只能睁着眼往里走,良久后,他缓缓点头:“好,我来做你的退路。”
刚说完,他马上握住她的手又补了一句:“但是请你凡事务必三思而行,若见势态不好就提前抽身出来,我到边境接应你们。”
她拍了拍他的手,柔和一笑:“放心,我有分寸。”
说完她见窗外天边已开始微微有些发白,伸手掀掉了他身上的云锦薄被,一翻身又坐了上来,用手撑在榻上低头看着他笑道:“春宵有限,既然已醒,那就别睡了。”
接着她从榻边柜摸出一个小瓶儿来,倒出一枚乌黑色的避精丹,用手捻着拿到他面前:“现在清醒时候,还敢吃我的丸药么?”
他抬眼看了看她,轻轻张嘴咬住她手里的丸药,含到嘴里,跟着喉间微微一动,咽了下去:“只要你喂的,是毒药我也吃。”
室内的更香此时刚刚燃烬,从香炉里飘出了最后一道轻烟,榻边的夜灯也正好在此刻熄灭,日出前的纱帐内,竟比夜晚还要昏暗,却又比夜晚更多了些欢腾。
明媚的日光在辰时初穿过窗幔间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散在屋内的地板上,随着窗外的微风带动窗幔,光影也跟着轻轻在地上摇摆。
姬婴躺在榻上被微光晃醒,睁眼看了看地上的光线,时辰似乎不早了,她轻轻坐起来,回头见阿勒颜还在睡着,遂伸手从旁边架上拿了件纱衫披上,走下榻来。
她见外间门缝处,有执事人递了一张红纸来,于是伸手摇铃叫了个人到门口:“是有什么急事吗?”
那执事人低头回道:“是,一早有两个消息回来。”说着呈上了两张小纸封。
姬婴接过来见一封是西北来的,一封是京城来的,点点头:“你先去吧。”
等那人关上门出去,她走到案边借着日光看了看那两封信,头一封是科布多发来的急报,说察合汗王失踪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在榻上睡得正熟的阿勒颜,笑着摇了摇头,又接着往下看去。
上面写着去年冬天阿勒颜带人出去打猎,回来说脸被划伤了,再之后就一直戴着面罩,因去年一年没出什么差池,导致她安排在科布多的眼线放松了警惕,竟到两个月前汗王开始持续称病不见人时,才发现端倪。
她将那封过时了的急报扔到了案上,又打开京城发来的那封,是妫鸢收到了她前几日的信,带人找到了阿勒颜留在洛阳的人,已确认他们收到消息后悄悄离京往西去了。
她合上那信,低头想了想,又拿起一张花笺,提笔给远在凉州的妫易写了几个字,让她派姞安走一趟,把安插在科布多的人手换一换。
写完她拿着那张花笺走到榻边,见阿勒颜仍然没醒,还在软枕上睡着,双眉浅颦,脸霞未消,她俯下身看了一会儿,随即站起来转身出去了。
这日傍晚,从邺城魏王府的西角门里,悄悄开出来一辆青绸长厢车,赶在关城门之前,离开了邺城,一路向西疾驰而去。
那辆车出城的时候,姬婴也换了件便服,登上城墙来送,她算了算时间,睡在那车里的阿勒颜,大约还有两个时辰才能醒来。
她看着那车一点点消失在残阳里,又想起他昨日说的话来,不禁冷冷一笑:“蚍蜉撼树?哼,我偏要撼他一撼试试。”
第87章 凭阑人
阿勒颜在行驶平稳的厢车里轻轻睁开眼睛, 此时天已黑了,他借着车外昏黄的灯笼光,看了看jsg车里, 随后用手撑着身下的软垫坐了起来。
这场景似曾相识,一年半前他在可汗庭开往科布多的车内子棺里醒来时, 也是这样四顾茫然,过了片刻他缓过神来, 知道自己这是又被她扔了一回。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只穿着那件青色罩衫, 胡乱系了条腰带,车内通底铺着软垫,他脚边有一个软布包袱和一个装靴子的立匣,里面应该就是他来时穿的衣服和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