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当主天下(190)
姬婴听完清风道长被焚的细节,又回想起妘宫手札中所记录的,当年玉京门事变后,清风道长提议火烧太子府之事。当日府中上下百十余口人,葬身火海的,还有姬平的长女,她未曾谋面的长姊。
她默然良久,才低头轻轻抿了一口茶:“难为静义师姊这十来年卧薪尝胆,总算是又了了一桩恨事。”
静义说完这些话,神情也有些激动:“太子于我有大恩,如今也是全了我的私心,这十来年值得了。”随后她踟蹰片刻,再次说道,“鹤栖观东边那间神殿,师娘从来不许旁人进的,但这一次回去,我也想进去上柱香。”
姬婴点点头:“这是自然,师娘也和我说过了,等你回去,也替我上柱香吧。”她想了一想,又说道,“只是这两日因太虚观起火,各个城门都还要排查几天,你先在我这里住下,等风头过了,我再派人送你出城。”
她二人又在屋中说了几句话,姬婴见时辰不早了,遂起身送她出来,叫两个执事引她到收拾好的院落中下榻休息。
等静义去后,她又在桌边点起一炉香,等味道随着呼吸进入身体,才静下心来凝神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
太虚观这一场火,光除掉清风和那一班助桀为恶的乾道还不够,她还要用这件事作篇文章,再把一个人拉下马来。
她看着香炉中缓缓飘出的轻烟,想了半晌,心中已有计较,随即起身走出西暖阁,到对面书房案上,写了一封手书,接着她披上大氅,叫了两个暗卫来,趁着寒冷深夜,放飞了一只海东青。
这海东青还是去年妫易从凉州打发人,给她送来的生辰贺礼,今日也算是“鹰归原主”。她看着那海东青,只扇了两下翅膀,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自从归朝,她一直请妫易暂且忍耐,先别动姒丰,到如今五年了,终于可以让她一直按住的利剑出鞘了。
沙州的冬季,寒冷而干燥,走在外面,风刮在身上,几乎要把人的身体撕裂。
对沙洲驻军来说,冬日无疑是最难熬的,但在妫易看来,这却是最舒服的时节。
她如今出任沙洲都知兵马使,这里是军事重镇,几乎没有平民,她这个兵马使几乎也等同于一方太守,这一片地界,都归她管辖。
但沙洲同时隶属于河西节度使府,她先前因西北矿山一战立功,升为怀化大将军后,又加封了河西知节度事,所以她依例每个月还得腾出三五天时间去趟凉州,向河西节度使姒丰述职。
只有入冬时节,西北各地风沙大又容易途中遇暴雪,所以每年从十月开始,各地兵马使都不必按月前往凉州,一直要到第二年三月份春季风沙过去之后,才恢复例行章程。
她明白姬婴另有安排,所以一直尽力忍耐着,但每次去凉州,看见姒丰那张虚伪的脸,要克制住捅他一刀的冲动,还是有点艰难的,所以一想到冬天能有几个月不用见到他,妫易每日巡营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这天傍晚,她才从营地视察完过冬军粮和柴火,披着件白狼毛斗篷正往营房里走着,路过伙房营时,闻见里面传来喷香阵阵,知道晚上又有沙蕈吃了,心情更加好上几分。
今年秋天时,沙洲城外西边地里冒出许多肥硕的沙蕈,她带着一众将士连着挖了十好几日,晒干后囤在粮仓中,冬日里拿水一泡,架上大铁锅用牛脂爆炒,肥嫩鲜香,比肉好吃。
伙房营门口有几个士兵,正在往里搬柴,见她路过,都忙停下行礼,她也停下脚步,问了问伙房营里情况,知道今晚果然在炒沙蕈,便回身叫两个亲兵留在这边,等菜做好给她多装点送到营房里去。
等她独自回到营房里时,见外间也站着个亲兵,手里还拎着一只海东青,她一眼认出这是自己去年送给姬婴的,遂接过来架在手臂上,问道:“是几时来的?”
那亲兵答道:“才到不上两刻钟,我就赶着给大帅送来了。”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让那亲兵先去吃饭,随后架着鹰走进了里间,她这屋里也有个鹰架,她走过去,将那海东青送到架上,又添了些食水,摸了摸它的羽毛,才伸手将它腿上信取了下来,走到大案后边坐下来,从信筒里抽出一张花笺,果然是姬婴亲笔。
她刚看完,又有亲兵在外面敲门,是来给她送晚饭的,两个人合力抬着个食盒,里面装着一砂锅爆炒沙蕈,一提十张胡饼,还有一大包油纸包着的烤羊排。
她也没叫那两个亲兵帮她摆桌,只让她们放下食盒自去吃饭,等她们关门出去后,她才起身走到小桌前,将食盒里的几样吃食,慢悠悠拿出来摆上。
一个千里外传来的好消息,再加一桌喷香美食,这一晚真可以说是双倍快乐。她想了想,又回身从架上拿了一小坛酒来,坐到桌边给自己斟了一杯。她先低头抿了一口,随即长出一口气,现在是三倍快乐了。
西北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正常来讲如今边境太平,冬日里各地驻军应该不会再出任务,但就在妫易收到姬婴发来的消息后两日,突然有个河西参军事和凉州军副将冒着大雪,从凉州赶到了沙洲来,传节度使之令,要调三万兵马去凉州。
姒丰在军令中让妫易点齐人马,交给那副将带去凉州,她则还带着剩余人马驻守沙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