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当主天下(207)
这一问果然是冲着魏王来的,姚瑞低头想了想,谨慎答道:“使团才出发不久,算上谈判及来回路上时间,快也要个半年才可见分晓,但据鸿胪寺先前呈上的文书,以及察合汗国发来的国书来看,此事其实已有八分成了,待商品一通,上下游多道关税商税,加起来十分可观,的确能解户部燃眉之急。”
他所指的“燃眉之急”,是下半年青黄不接的时节,因前年先太子和大行皇帝两场国丧办得风光,又有去年姒丰起兵闹了一场,叫朝中乱了大半年,这两年各地收成也是平平,地方上小风波不断,各省也就只能将将自给自足,若将所收税款都送到朝中来,自家府衙开支又恐朝中拖延,所以各地都想方设法在给朝中上供之余,先给自己留些银两,以免地方上生乱。
但若这样一来,朝中进项又少了,按目前国库算,若不能尽快有些收入,到八九月份,各地赋税前后接不上,那一两个月京官俸禄都可能支不出来,到时候延兴帝登基才满两年,就出这么大纰漏,政事堂的宰辅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嬴尚也知道这时节朝中内里艰难,他眉头紧锁地沉吟半晌,还是说道:“半年,想来也可等得,我今日叫你来,只是为提醒你一句,圣庄皇储那桩旧事,不可不放在心上,有些人,不能不提防。”
姚瑞听他果然提起了这件事,也是心头一紧,他没有忘记当年追随楚王时做过的事。但一码归一码,魏王虽说是姬平之女,到底不是养在身边的,据说她连姬平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从漠北回来后,她又一直跟太子姬月走得很近。哪怕如今新帝登基了,仍然坚定地站在太后那边,又跟长乐公主关系甚笃,看起来真不像是会因姬平的旧事,找他们麻烦的,毕竟那件事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知道真相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所以他只紧张了片刻,便又放松下来。
但嬴尚这样煞有介事地大晚上叫他过来叮嘱,他自然不能说无需顾虑,于是忙低头说道:“老相公提点得极是,只要再给学生半年时间,商品一通,户部收了款,立即就叫魏王出政事堂。”
嬴尚听他这样说,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端起那羹喝了一口:“行了,也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坊门该下钥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话音刚落,果然厅中更漏钟报了一声时,距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姚瑞一见,忙起身告辞,跟着来时领路的执事,照原路出了嬴尚的宅子,同来时那亲随一起趁夜色去了。
第二日一早,姬婴难得睡了个懒觉,因昨日宫中夜宴,这日朝会停了一日,她昨夜回来泡了汤,又听了一阵曲儿才歇,想着这日不用早起上朝,趁空懒散一日也好。
直到巳时初刻,她才悠悠走出卧房,听执事人说世子已用过早膳,到毓秀堂上课去了,她点点头,信步来到花厅独自用膳。
平常她同姬嫖一起用早膳时,考虑到她长身体,菜式都是格外丰富些,还会端上许多姬嫖在草原时,早上爱吃的手把肉、奶酪奶皮和奶茶。
但等到她独自用早膳时,小厨房里端来的,就都变成她先前吩咐过的,按照从前鹤栖观里斋饭做的清粥小菜,此刻花厅桌上就摆着一小砂锅麦粥,和十二碟精致爽口的小菜,看起来十分开胃。
等她慢慢用完膳,才漱过口,正要起身往书房里去时,忽然见大总管连翘走了进来,给她递了个眼神,这是有重要消息要说。
连翘平日里事多,这样传话的差事是早不做了的,但凡是她亲自来禀的,都是要事。
姬婴见状点点头,同她一起走出了花厅,往书房走来,进到房内,关起门来,连翘才说道:“昨夜中书令下席离宫后,又微服去了嬴相府中一趟,密谈了半个多时辰才出来。”
姬婴听完低头想了想,嬴尚的履历她是早就查过了的,经历虽多但十分清晰,看起来的确从不沾党争,当年姬平出事前就被贬回益州了,妘宫的那封手札中,也没有提到他。
但姬婴总觉得这老头子没那么干净,就冲他屡次三番想把她从政事堂弄走,这里面就像是带着点私人恩怨。
这次深夜密谈,她猜也能猜得出来,多半还是跟姚瑞确认西域通商的时间节点,好在户部收到款项后,让她赶紧从政事堂卷铺盖走人。
但商谈的这半年时间,其实是她刻意留出来的,既然有人总想把她赶走,她也不能一直这样被动,半年时间,正是她留给自己的,清理政事堂的时间。
她思量片刻,抬头吩咐连翘再叫人细细盯着那三位顾命大臣,等连翘去后,她又坐在大案后面想了许久。
到午初时分,她提笔写了个请安折子,摇铃叫来一个执事递进宫去,说她午后要去向皇兄请安。
延兴帝姬星这日起得也晚,同皇后用过膳后,看着花厅外御湖上的风景,春风吹着细柳条轻轻摆动着,阳光洒在湖面上,透出星星点点的波光。
他感受着微风拂面,忽然也有些春慵上涌,想到午后还得去书房里批阅奏折,不禁烦闷起来。
正兀自发愣间,有宫人递上来一张请安折子,大凡有官职的宗亲,进宫的请旨,都是第一时间送到皇帝面前的。
他见是姬婴递来的,想着午后也没甚事,便说道:“叫她申时进宫来吧,陪朕书房里下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