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当主天下(233)
如今开年大朝会举行完了,仁宗帝后出殡也办完了,这桩事不好再拖着了。
姒羌看完将那启本放回大案上,微微低头想了想,这御史大夫,向来为人刚正,上奏从来不管什么党派亲疏,凡是有违朝纲的,总是上表直言谏诤。她今天在早朝上禀那几位大臣御前失仪,里面好几位是自己的人,现在又来上表直言魏王总揽政事堂能力不足,这是一天里得罪了两位柄政掌权的。
姒羌想到这里,点了点案上那封贴黄的奏疏,对姬婴说道:“你瞧瞧这个。”
这时一旁的御前宫官走上前将那奏疏接到托盘中,走来送到了姬婴面前,她拿起来看了看,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很快将那奏疏又合上放回盘中,半晌没言语。
这是她先前同姚衡议定过的一步棋,也不知姚衡怎样做到的,果然撬动了御史大夫这位素以犀利著称的诤臣,对她近日在政事堂的执政举措,毫不留情地批了一通,指出多处新政推行不当,鞭辟入里,字字如刀,饶是知道此为一计,也不免看得她有些面上发烫。
姒羌见她神色窘迫,这却是不大常见,也道是奏疏中的严词直谏有些刺痛了她,遂将语气放柔和了几分:“政事堂不比别处,就是有资历的老臣,也常不免要被言官批驳,你人年轻,又没个老臣在前面挡着,被说两句也是常事。”
姬婴低头说道:“御史大夫奏疏中所言,想想也都在理,臣难以辩驳,如今圣人尚未亲政,想来还是应该尽快定下宰辅,已安朝堂。”
姒羌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你回政事堂拟个诏令,让吏部尚书将当朝各部够格的,按资历报一份上来,就从这里面议。”
姬婴应了一声“是”,话音刚落,在姒羌旁边的姬良又有点坐不住了,在椅子上拧来拧去,抬手时还把案上两封奏疏给碰掉了,一旁宫人忙走上前拾了起来,擦拭后放回了案上。
姒羌转头瞥了姬良一眼,又见放回来的那两封奏疏里,有一封是御史大夫今日在早朝上呈来的,关于有几位朝臣在给仁宗帝后哭灵时御前失仪的上表。
于是她又问姬婴:“这件事你看怎么处理合适?”
姬婴想了想,回道:“此一桩乃事出有因,是当日灵堂内出了些状况,才使得众人抬头张望,却也不算是极为严重的失仪。”
想起之前宫人来禀说姬良当日哭不出来反笑一事,姒羌不禁又斜眼看了看姬良,见他方才被自己瞪了一眼,现在老实了,但坐在那里一副蠢相,还是让人看了来气。
她随即将目光收了回来,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这件事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御史大夫当做一件正经事上表,这些人又的的确确在灵堂张望失仪,不做个处罚,又显得轻慢了仁宗帝后,体面上也说过不去。
她想了想,缓缓说道:“就着罚俸吧,再加个思过也就是了。”
姬婴忙接道:“臣想着,思过也足够了,若要罚,扣些年赏使得,罚俸却有些过了。”
姒羌也并非真心要罚,见她递了个台阶,遂顺势说道:“也罢,细节你就看着办吧。”
随后姒羌又吩咐了两句别事,便叫她们退了出去,又命宫人将姬良也领回他自己的殿里去。
姬婴同妘策及其余几位中书舍人,从永寿殿出来后,妘策见她仍是神色凝重,不知御史大夫奏疏中写的是什么内容,也不好开口询问,几人一路便都没再说什么话,默默回到了政事堂。
回到值房内,姬婴坐下吃茶歇了片刻,才叫来妘策,让她带着中书门下省的其余几位侍卿和侍中,将今日从永寿殿抬回来的奏疏分一分,拟好批复明日送来,鄂州刺史的启本由妘策亲自拟批,御史大夫的那两封,则留在了姬婴这边。
等妘策出去后,她坐在大案后面思量半晌,提笔写了一封批复,大臣哭灵失仪一事,着扣同光新岁年赏,并令思过五日,另外着御史大夫提名政事堂宰辅人选一份。
写完之后,她又拟了一份草诏,令吏部尚书按照朝臣资历,列一份宰辅备选名单呈上。
等她写完撂笔,看天色已近晌午了,遂起身出来到妘策这边值房里,把那封批复和草诏让她再帮着润色润色,又跟政事堂内众人打了个招呼,在庭中坐上步辇离开了。
三日后,吏部尚书的名单和御史大夫提名的人选,都摆在了永寿殿的东书房里,这两份上人名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只顺序上稍有不同,但排在第一位的都是同一个人:国子监祭酒姜舟。
姒羌看着那两份名单思量片刻,这她事先也料想到了,眼下朝中缺老臣,论资历,老祭酒确实没太大争议。她对于姜舟与母亲从前那些往事,其实也并不十分在意,只要如今能为她所用,就没必要追究前事。
况且姜舟这些年在朝中立场清白,这时节请来坐镇,也可以避免朝臣觉着自己监政过于揽权,同时她也还是点了一位自己的近臣做右相,以确保政事堂有自己的人在高位。
那几位对姜舟反对意见会比较大的大臣,因御前失仪在家反省,所以朝中对于两位宰辅的人选,也没有出现太多异议,政事堂顺利在一日后发布诏令,正式任命了两位新宰辅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