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当主天下(253)
姬婴一面同他往里走去,一面叹气说道:“我终日在政事堂里忙得头昏脑涨,也想不起研究什么打扮,再说,私下小聚就该是这样家常些,又是披锦又是戴冠的,倒没得弄生分了。”
广陵王听罢点头笑道:“殿下说得极是!方才我更衣时还想着,要不还是戴个冠,显得隆重些,但后来想殿下也不是外人,便作罢了。”
说话间,她二人已走到了王府东边花厅里,只见桌上肴馔已摆好,厅中更无旁人,内中只有几位执事,皆端着银盅漱盂手巾等物,默然肃立两侧。
等落座后,广陵王抬手拿起银壶来,先给她倒了一杯酒,随后见她往两边看了看,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于是吩咐两侧执事:“这里由我亲自布菜,你们都先出去吧,等叫再来。”
那领头的执事听他这样说,便低头带着众人都下去了,又见初秋晚风有些凉意,于是把两侧门窗也都关了起来,只留她二人在内说话。
姬婴见众人都出去了,才拿起酒杯来抿了一口,随后神情变得严肃了几分:“我今日来,其实是为着永寿殿这些时日的情况,想找广陵王讨个主意。”
广陵王一听这话登时眼睛一亮,他原也料着姬婴这日来,可能与太皇太后有关,看来为先皇储平反这个条件,果然打动了她。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激动,但面上却未显露出来,只是笑道:“殿下何故用到‘讨’字,小王不敢当。”
姬婴轻轻摇了摇头,却没接他这话,只是叹道:“太皇太后因前阵子朝中传言,给靖王改了姓,以示并无另立之意。但是眼下据我看来,她却并不是真的一心要将圣人培养长大后,好还政于他。”
说完这句,她又将广陵王才为她满上的酒盏端起来,一饮而尽,面容看上去有几分苦闷之色。
广陵王见她话说一半,忽然停下来喝酒,有些心焦,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殿下此话怎讲?”
姬婴将那空酒盏放到桌上,愣了愣神,才说:“自从圣人搬到永寿殿南苑,这些日子,连我也难见上一面,前日我又听说,南苑不仅连续两次裁减宫人,居然连讲学师傅也遣走了一位。本来圣人认字就慢些,这样一来,更不知何年月才能亲政,实在不能不叫人担忧啊。”
姬婴这一番话说得痛心疾首,看上去是真的很为小皇帝悬心。
广陵王看了她片刻,也明白她处境艰难,眼下她虽为摄政王,但实际上朝政却是把持在太皇太后手中,她其实并无左右朝政的权利,再加上从前玉京门事变,在江南世家的编造之下,她也深信自己与太皇太后母家有世仇,对于太皇太后如今权势渐渐扩大,自然会感到十分不安。
他低头想了想,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殿下的忧心不无道理,我等身为宗室子,竟眼见自家圣人成为外戚手中傀儡,想来古今多少窃国篡位之事,都是因此而起!”
他说到“窃国篡位”这四个字时,语气也有几分激动,说完后,将自己面前盏中酒一饮而尽。
姬婴见他把这话听进去了,也沉重地点了点头:“所以我今日来找广陵王,实在也是因为朝中没有旁的助力,你该是知道我的,从漠北逃难回来的一个人,在朝中一点根基也无,好容易替先太子办几桩事,在朝中讨得一席之地,却不想他与舅皇先后突然崩逝,我又因受舅皇遗诏嘱托,只得硬着头皮在政事堂里同那几位老臣周旋,不想赶上皇兄一朝崩逝,倒把我架在了火上烤。如今我眼看着圣人受太皇太后辖制,竟一点办法也没有,我这摄政王不过面上好听,实际在朝中光杆一个,满朝上下没有几个我能使唤得动的,更别说地方上了,想来想去,如今恐怕唯有广陵王能够帮我了……不对,不是帮我,是帮圣人,帮先帝,帮皇室!”
广陵王见她说得动情,期间语气数次哽咽,也被她带得有些心潮澎湃,于是又伸手拿银壶给彼此盏中满上,接着端起酒盏来,郑重说道:“魏王殿下大义,小王又岂能漠然置之,有什么我能做的,请殿下尽管吩咐!”
姬婴见状,也端起面前酒盏,同他碰了一下,二人皆饮尽杯中酒,广陵王再次拿壶满上,等他把姬婴面前酒盏倒满后,姬婴看了看那酒,随即轻声说道:“我也不敢说有什么吩咐,只是心中有个想法,今日说与广陵王,看看可行不可行。”说完她伸出右手食指,在自己酒盏中轻轻蘸了一下,随后在桌上写下了三个字:清君侧。
广陵王凑过去一看,感觉自己一瞬间酒都醒了,只是睁大了双眼看着姬婴,姬婴写完也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后,她二人在这明亮的花厅烛火中,同时朝彼此点了点头。
当晚,姬婴同广陵王就“清君侧”一事的计划细节,密谈了许久。
广陵王在朝中亲近宗室众多,地方上又有江南世家在背后支持,甚至还能通过封地关系调动江南军,要说京城里有哪个宗王有实力可以起兵“清君侧”的,那的确非他莫属了。
广陵王想到这里,似乎已经能jsg见到自己事成之后登上大宝的画面,说着说着神思奔逸,竟不觉有些陶醉起来。
姬婴看在眼里,没说什么,二人这一晚达成的共识是匡扶皇室,使圣人不再受太皇太后一手辖制,还要扩充政事堂宰辅班底,以辅佐圣人直至他亲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