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当主天下(68)
一支颂曲唱罢,姬婴默然良久,随后低头轻轻一笑:“多谢阔都萨满,我感觉好多了,想来我并不是孤身一人困在深宫,这样消沉实在不该。”
阔都萨满悠悠将袖子放下,仍是笑呵呵地:“看似消沉,焉知这不是在为来日积蓄力量?”
话音刚落,忽有一道光斜斜照进内室里来,原来是外面微雪已停,夕阳的余晖从云层穿出,直抵这间屋子,光线最终落在了她二人中间的地板上。
阔都萨满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又朝她点了点头,姬婴也颔首回礼,目送她离开了内室。
随后她又在那里坐了一会儿,才从榻上下来,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将门推开。
正见阿勒颜抱着姬嫖站在门口,见她出来了,也是微微一愣,四目相对之际,二人皆眨了眨眼。
姬婴见状轻轻笑了一下:“我腹中饥馁难耐,今日早些传膳吧。”
阿勒颜见她笑了,眼睛也亮了一下,随即笑道:“好,马上传膳。”
姬嫖坐在阿勒颜怀里,看看母后,又看看父汗,也笑着拍起手来:“传膳,快传膳。”
这算是她两个这几年来第一次争吵,终于在这几句话中消弭了怨气,阿勒颜一手抱着姬嫖,另一只手伸过来拉着她,往偏厅走去。
只是阿勒颜沉浸在二人和好如初的喜悦中,没有注意到她转身往外走时眼底闪过的一丝晦暗。
一个月后,察苏抵达了科布多城,乌孙国果然按照承诺将大军撤走,带着乌孙国王派来迎接王后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地回乌孙去了。
这一个月间,中原战事也已平复,朔州先时一度被中原夺回,但后来随着柔然东侧调来的军队抵达,又再度失守,回到了柔然手中。
但经此一役,朔州民众四散出逃,流离失所,柔然收回后,还另外耗费了许多人力财力,恢复朔州城的民生,为此事,柔然朝中对中原再次违背议和条款大骂不休,誓要再向中原索赔。
不过如今这些朝臣都是阿勒颜汗一手提拔上来的,碍于他的颜面,倒是没有人再提废后一事。
柔然朝中商议过后,再度派重兵进入朔州和东边的涿州和幽州,又派出了一个使臣团前往洛阳,当面诘问开景帝,要求重新制定议和条款。
西南侧乌孙大军退走后,科布多城也很快恢复了秩序,西南边境线也由后来补充上去的兵马重新驻守,西侧和南侧都渐渐平静了下来。
但北境却仍然有些难解难分,又赶上冬季大雪,两军都未撤退,隔着结冰的剑水河两相对峙,只等开春雪化再战。
这日姬婴在阿勒颜去朝会后,换了身常服,坐上暖轿,往别宫外的玄千观里来看静千。
如今这道观已收了几位小女冠,每日跟着静千上早课,诵经制香,也倒安稳。
姬婴往常大约每旬都会过来坐坐,但近日因各项事多,她有一个月没来了。
静千原本正在房中小憩,忽听徒儿来报,说王后来了,忙一个翻身跳下榻来,匆匆出来迎接。
姬婴见她出来,拉住她的手笑道:“许久不见观主,愈发仙风道骨起来。”
静千哈哈一笑,拉着她往里就走:“我成日在这观中,除了打坐也没甚事做,你再不来,说不准哪日我就悟道登仙了!”
这道观后边,静千专门留了一间清净雅室,留着等姬婴来时好在此处喝茶说话。
进屋前,静千回身叫那几个小徒留在前院,招待随姬婴一起来的宫人,不用来这边雅室听传,她们也都明白这规矩,都领命去了,只由她两个自在说话。
姬婴走进来,见四处陈设一如往昔,仍旧在窗边榻上坐了下来,静千从一旁拿了茶具,放在榻桌上,一面烹茶一面同她闲聊。
话间不禁又提起察苏的事来,两个人都叹息一回,其实心中也都隐隐有种预感,觉得察苏此去怕就是永别了,但二人皆恐一语成谶,遂都刻意不提此事。
姬婴接过静千递来的一杯茶,低头想了想,将话锋一转,问道:“你定的香材,下一批大约多早晚能到?”
她想着中原向朔州出兵一事,一定有个缘故,姚灼很可能会再借送香材给她带信来。
静千伸手算了算日子:“上回来是两个月前,冬日漫长,总要开春才会再有,快也要一个月吧。”
姬婴听罢点点头:“好,这次可能还会有信,你替我留意,来时就打发人告诉我。”
随后她两个又下了两盘棋,说了些闲话,见时候不早了,姬婴便起身准备回去了,临走前,悄悄在静千耳边说了两句话,说要问她拿包药走。
是她先前在晋阳时曾吃过的那种丸药,静千这里也备了一些,按照她的嘱咐,静千回身到香房中研磨成细粉,用油纸折起来包好,走出来交给了姬婴。
姬婴捏了捏那个小纸包,朝她微微一笑,静千也不问做什么用的,挽着她送出观来,及至见她坐上暖轿走远,才回身进观。
这日晚间临睡前,照例有宫人端了一碗安神牛乳,姬婴站在书房门口接了过来:“我送进去给大汗,你去吧。”
那宫人低着头去了,她从身上掏出那包药粉来,往牛乳里倒了一点,随后用碗中勺搅了搅,仍旧收起纸包,推门走近了小书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