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当主天下(99)
“好,叫进来说话。”
听完朔州城外近况,知道嬴禄已被姒丰扣下,姬婴点点头,留那两人在园中住两日,说等朝中使臣到了,再带话回去给妫易。
那两人行了礼,慢慢退出了书房,正好第二日,朝中派来详谈受降的使臣队伍抵达了幽州城。
姬婴这天仍旧穿着朝服,出到城外来迎,正使姚衡在城门外下了车,见了姬婴才要行礼,却被她走上前一把拉住,笑道:“与姚正议在可汗庭一别,到如今多少年了,不想还能在此重逢。”
姚衡颔首一笑,她这几年在宦海沉浮,也升过,也降过,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四品正议大夫的闲职上,如今再见姬婴,似乎什么都没变,只是自己的眼角多了些细纹,鬓间也悄然冒出了几根白发。
她轻轻拍了拍姬婴的手,然后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还是往后退了一步,欠身行了个官礼:“公主抬爱,臣不敢有失。”
姬婴这时一眼瞥见了站在姚衡身后的几位内庭宫官,心下会意,遂没再拦阻,等她及后面一众人行完礼,才又拉起她一同登车回城。
这一支使臣队伍,被安置在幽州城内府衙别院居住,这几间院落都是早收拾好只等她们来,一众人进府衙歇了半晌,才有姬婴派人前来请他们进园去,说已摆下了一桌接风席。
这次从洛阳来的使臣团,共是一位主使,一位副使,三名书吏,还有两个御前宫官和一个内庭宫人,以及一支百人禁军护卫队,由一个御前骑都尉率领,也算是颇为郑重。
晚间的席面,姬婴先前嘱咐过了,所以菜品皆是家常食材,还有些漠北常见的乳酪果子馅饼,并无任何山珍海味,喝的也只有姬婴从柔然带回来的一小桶葡萄酒,虽布置得十分隆重,内中却透着一股朴素气息。
席间姬婴给众人讲了讲如今燕北的市井民情,因旧年常遭战火,这几年好容易平静下来,民众却也只是将将饱腹而已,所以她在城中设宴,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款待众人。
姚衡听她这样说,也接过话头,说了几句场面话,其实无外乎都是讲给那几位宫官听的,但她说得巧妙,把个席间氛围带得很是热烈。
众人连说带笑,直热闹到二更方散,姬婴亲自送了她们出园,只说请众位好好休息,明日午后再到府衙商议归降之事。
等使臣团众人回到府衙别院歇下,姬婴则独自在园中书房里静静吃了一盏茶醒酒,直到月上屋檐,才有人来轻轻敲了两下门,她走过去打开门,果然见门口站着姚衡,身后是姬婴派去接她的那名暗卫。
她忙笑着侧身请她进来,朝那暗卫点了点头,复又将书房门关了起来。
走到案前,姬婴给她点了盏茶吃,也不再像白日里那样冠冕堂皇地称呼“姚正议”,而是更亲近些地改称表字,笑着说道:“总是这样大半夜的,叫璇玑大人过来陪我说话。”
这一句仿佛把她们带回了从前和亲使团一起到科布多的日子,在阿勒颜离城夺汗位那段时间,她二人就常在科布多别院小书房里,夜会谈讲柔然朝事,不想这一晃,竟也是九年时光过去了。
因夜已深了,她两个未再闲说别话,只就使团这次来燕北一事,细细说了一回。
“圣人临行前放下话来,免除十年赋税决计不可,叫我来此好生斟酌,若可打得,你不依时,便废些力气亦可。”
这却也在姬婴意料之中,她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案上拿出一份文书来,递给姚衡:“这是我先前同景州妘太守商议归降时,原本的降表底稿,你瞧瞧。”
姚衡接过来仔细看过,其余的内容与目前降表上都是一样的,只有免除赋税一项,原本底稿上写的是三年。
她眉间微蹙,想了一想,立刻明白了。
这次朝中之所以派她来燕北,也是因为妹妹姚灼在景州被扣押,虽然构陷她的嬴禄已败在晋阳,但景州前不久城防军哗变一事,是姚灼的副手带的头,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如今嬴禄眼看着倒台了,姚灼的事可大可小,全看姚衡在能不能在幽州把这差事办稳妥了,所以她这一路上也十分矛盾,一方面不愿因此叫燕北归降民众吃亏,另一方面也实在不想由自己亲自移送姚灼回洛阳受审。
这张底稿,是姬婴让她不要太有负担,所谓免除十年赋税的归降条件,并非是不肯让步的。
姬婴见她半晌没言语,先开口说道:“虽说一开始设想的就是三年,这只是为了让舅皇别把嬴禄那支人马收回去,好叫我拿他给姒节度做个人情,才改成了要十年,然后等你过来谈了,顺便再把明心将军捞出来。但我还是想着,再为燕北民众争取争取,好歹再多两年,免除五年赋税,也算是不负民心,你看如何呢?”
良久后,姚衡微微一笑:“公主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表个态,一定竭尽所能,给燕北民众保住这五年的赋税免除。”
随后她两个又说了几句话,眼见时辰不早了,姬婴叫了那暗卫来,再送姚衡悄悄回到府衙别院去,只等jsg明日同宫官们一起正式商讨归降条件。
有了二人前一晚的密谈,第二日午后的受降会进行得十分顺利,但因涉及到燕北五个州,关于新边境线和驻军各项事宜,以及各州府衙门府库移交等事,也谈了整整三日,光是细则文书就写了两厚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