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弯】(14)
郝韵头都不抬,在手机里飞快点好几个菜:“姜葱捞面,上汤净云吞,猪手例牌,蚝油芥兰……外婆,还要加点什么?”
李静芬取来醋壶,给自己的蘸料碟倒上:“问你家姐吧。”
郝韵撩起眼帘,问她:“你吃什么?”
关好彩抽了张纸巾,只擦自己面前那一小片桌面:“我都不知有什么吃。”
郝韵轻笑:“哦,在外头住了几年失忆了是吧?连云吞面店里有什么吃的都不知道了。”
关好彩一噎,随即瞪她:“啧,就你牙尖嘴利。刚才戳我背脊*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
“好了好了,你俩别一见面就吵。”李静芬指尖敲了两下桌面,及时阻止战火蔓延,跟郝韵说,“给你姐点碗细蓉,走韭黄。”
她多倒了一碟红醋,推到关好彩面前,但话还是对着郝韵说的:“天气冻,她应该更想吃点汤汤水水的东西。”
两个姑娘没再继续针锋相对。
关好彩把口罩拉低,没摘下,就卡在下巴处,垂眸看着面前那碟红醋。
怪不得第一晚回广州,她在酒店点的那碗云吞面,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小时候她吃云吞面,总会有样学样,学着外婆那样,往面里滴上几滴浙醋,来中和掉面条的碱水味道。
很老派的吃法,后来加入进来的郝韵就没这种习惯。
“戴着帽子怎么吃饭啊?把帽子也摘了吧。”
李静芬深深睇了关好彩一眼,嗓子有些哑了,“不用担心,这里的老友记都不怎么了解你们网上的那些事,没人会说你什么的,你就安心吃顿饭吧。”
关好彩有一半脸藏在鸭舌帽帽檐投下的阴影中,架在桌上的双手交握,左手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右手拇指指侧的起皮,没有应外婆一声。
不到五分钟,她的面前落下一碗云吞面,是刚才那位热情待客的店员阿姨端来的。
关好彩做博主的这些年接过不少探店的商务,其中自然有港式茶餐厅或广式粥粉面店,店家为了拍照好看,连一碗云吞面都会刻意摆盘过。
面条在下,云吞在上,一颗接一颗整齐码放好。
就像她住酒店点房间送餐的那碗云吞面,恨不得把除了面条之外的所有食材都展示在最上面的那一层,好让客人们觉得他们没有偷工减料。
但眼下的这一碗,却遵循了最传统的做法。
云吞沉底,覆上细面,得将那一颗颗宝藏盖得严严实实才算合格。
汤水不过面,清澈见底,香气扑鼻,往上飘的水汽裹着暖意,轻轻贴吻她的嘴唇,鼻尖,还有眼皮。
那早就成了干涸沙漠的眼眶此时有了些许湿意,关好彩阖上眼皮,抑住胸腔里翻腾不停的情绪。
半晌,她把鸭舌帽摘了下来。
李静芬和郝韵没等她,早已低头吃起晚了两个钟头的晚餐,她俩分吃一份捞面和一份净云吞,猪手和青菜则是三人共享。
关好彩先喝汤。
暖汤顺着喉咙往下,把酸涩冲淡后,她才拿起筷子。
搅几下,让那些被掩住的云吞重见天日,再开始吃面。
手工竹升面弹牙,鲜虾云吞嫩滑,汤水香味浓郁,没有关好彩不喜的韭黄粒,这是一碗刻在记忆里的云吞面。
关好彩吃到第三颗云吞时,察觉到什么,蓦地抬头,正好捕捉到向天庥慌张躲开她目光的一瞬间。
她眨了眨眼,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细节,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不知不觉,她竟吃完大半碗细蓉。
云吞都吃完了,还剩几口面,她实在吃不下了。
但这已经是她这段时间吃得最多的一顿,因为她还解决了两大块猪手。
摄入量有些超标,如果是她没出事之前,晚上吃这么多,回去得做多两组帕梅拉才能安心入睡。
今晚就算了,房间太小,总不能跑四楼天台做操。
她吃饭速度很慢,细嚼慢咽的,放下筷子时外婆和郝韵早就吃完了,外婆在剔牙,郝韵在刷手机。
“还有面条呢,不吃了?”李静芬问。
“不了,很饱了。”关好彩捂嘴打了个嗝。
“行,那走吧。”
关好彩站起身,边戴鸭舌帽边问:“怎么回?”
李静芬像看傻仔一样看她:“当然是走回去啦。”
关好彩无语,走去拿行李箱,径直离开了面店,没跟谁道一声再见。
李静芬同林爱卿等人道别后也离店,恩宝路这个钟点还是热闹的,来往行人挤在窄长的骑楼下,李静芬左右探头,遥望关好彩已经走远,及腰高的行李箱是粉红色的,在人群中很扎眼。
郝韵陪着外婆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忽然听见一声叹息。
她侧过脸:“怎么了外婆?”
李静芬一手握拳,在后腰处慢慢捶着,摇摇头说:“没事,就是担心你姐。”
郝韵不以为意:“她看上去不大像是需要人担心的样子。”
她见过谩骂关好彩的那些话语,有想象过关好彩或许会憔悴落魄得没了型,可“女明星”不愧是“女明星”,就算素面朝天,从头发丝到指甲尖都透出一股不经意的精致,身上穿着的单品是精挑细选过的,不说衣服裤子鞋帽这些,连口罩都是设计款,不是药店里降价促销、十元一大包的那种医疗口罩。
关好彩的状态好得,让郝韵感觉在地铁上瞎操心的自己好蠢。
“呵,死顶而已。”
李静芬并不赞同郝韵的说法,目光锁紧那颜色突出的行李箱,“可她就像一罐没了拉环的罐头,你没法轻易让她开口,虽说可以用开罐头的刀子去割去捅,但我不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