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富水(131)
郑郁失声道:“这才一天?”
林怀治看着那薄册,缓缓道:“想要张书意和谢密日后回京,今日定罪最好。”
“迟则生变。”郑郁瞬间摸透,心知最好快些处理,否则再过几日又有人举查这两人贪污其他。
德元帝盛怒之下,要么将这两人罢官,要么斩首。
林怀治今日看王台鹤在,就知道刘千甫的心眼已安在这里,说:“你还不算笨。”
郑郁无奈笑道:“要是在想不通这里面关窍,明日还是得来这推事院坐着。”
“不喜欢这里?”林怀治看着郑郁,眼神坚定深远。
他今日看郑郁一整天,人都没怎么说话,还偶尔动来动去,表情有时呈现呆滞,想是不喜欢这里。
郑郁被他看得不知怎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觉得他说的没错。
在这里坐着听审,就像早年听袁纮解书一样,官员们说来说去就是我没贿赂,你在污蔑我。
故而理直气壮承认:“殿下说的是。”
林怀治起身站好,垂眸朝他问:“尚书左丞相和御史中丞之位空缺,你觉得右相会举荐谁?”
郑郁发觉林怀治起身问疑,觉得不看人答话不礼貌,于是抬头看他,淡笑:“自是他能掌控,且乖乖听话的人。”
“朝中听他话的人不少,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多的是。”林怀治看郑郁仰面答他,如亮星似的双眸带着笑,眼内似有春波流转,红唇勾着迷人的笑,清冽俊美的脸上仿佛刮起春风拂过他的心。
这画面令他蓦地记起红香榭里,郑郁眼蒙黑巾,那诱人安静的模样。
想及此,林怀治觉得有火热滚袭全身,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上他的侧脸,郑郁没挣脱,哂笑:“殿下这是做什么?”
林怀治与他相视,低沉道:“在想郑卿今日可有敷粉。”
温热的指腹轻扫过郑郁脸颊,仿佛是真的在擦拭有无脂粉。
肌肤相抵,郑郁心乱了,想起昨日船舫上,眼前清姿君子手上不停,咬在他耳边喘息着的那句:‘郑卿口不对心啊!’
一时间,他耳根开始发烫,忙按下胸腔中的热意回道:“自然没有。”
林怀治手顺脸颊而下,点在郑郁锁骨处,面上一本正经:“是这里该敷粉。”
“是啊,如狗啃咬过的痕迹,不好好遮一遮,那怎么行。”郑郁突觉被调戏,心冷了,嘴上也就不让人。
林怀治继而弯腰,在他耳畔低声道:“郑御史也是类犬。”
声音清冷却带着欲念,如同跌于尘间的仙鹤染上了世间的七情六欲。
郑郁怒想林怀治才是狗,他昨天哪里咬人了。
又啃又咬的明明是林怀治,随即想起这人昨天的失态,不禁讥讽:“犬病尚可治,重欲可不好治。”
林怀治直身站好,收回手看了郑郁片刻,眼神幽深:“劳郑御史惦念。”
郑郁想其实我一点都不惦念你这个的!
“这是右相的局。”林怀治不知想到什么又坐了下来。
“嗯?”郑郁眉心一皱,“他做的?”
林怀治拿过他今日记的纸,扫了几眼后,严肃道:“这件事被揭发多的是人顶罪,礼部侍郎既是主考,亦是这些考生的老师,也是这盘局里的弃子。”
郑郁反应过来:“刘仲山一开始就想除了这两人?”
科举案只是开头,刘千甫一开始就想除了张书意和谢密,但他二人目前尚无过错。正巧此时科举学子想要痛申他,他便以此为由划掉了对他有歧见的举人,继而提拔这些官宦子弟。
这些举人落第必会伸冤,但斥责他奸佞误国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一步则是及第之人皆为高官。必定会说及科举舞弊,官僚上下其手,引起德元帝怀疑。
这事一报到德元帝面前,德元帝为着朝堂安稳和学风清良必会严查。那这时被他提上来的张书意和谢密之子,就会在赵晋的诬陷中下水。
一句话让他从云中雾中拨开,得见连天山脉。
“否则李康落第之人怎会轻易得见圣驾呢?”林怀治说,“他最初就走的就是这步棋,只是有人将这件事情快了些时日推到圣前。”
他的话说完,眼神直直地看着郑郁,眼中水波平静,可平静的水面下又似有窥探一切的神韵。
“李康见驾是他自己有本事,何来旁人?”郑郁对上林怀治的眼神,平稳从容。
林怀治嘴角抹笑,“郑砚卿啊!郑砚卿,你做事在他面前差点火候。”
这句话郑郁要是在想不通就是傻子了,冷笑道:“你跟踪我?”
“没有跟踪你,只是龙武军中有人偶然瞧见了,连慈说的。”林怀治细细朝人解释,他不想郑郁误会。
郑郁对林怀治的说辞半信半疑,说:“龙武军看见了,那刘仲山也快知道了。殿下今日对我说这个是为我送别?”
林怀治沉了眼,表情似是生气,“不,他不会知道。”
“那殿下是在帮我?”郑郁好奇问道。
这时屋内没人,他见林怀治知道这件事还帮他抹了去,又开始打趣起人来。
“这件事迟早会捅出来,早一日晚一日何无不可?”林怀治冷冷道,“在此时是最好的。”
郑郁:“为何?”
见郑郁问,林怀治便耐心道:“上月底监察御史奏报刘仲山,有州县刺史贪污五十万贯的税账,因着这里面牵扯到了众多权贵、皇亲,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三司一直慢拖着不敢下手。这科举舞弊案出来,接下来就是这笔账,最好的原因则是因为你查贪污案,而不是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