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富水(138)
而此时的林怀治正看着他。
这是园林深处,四下并无他人,郑郁笑道:“非我之句,怎有怨言。”
林怀治瞧见树上诗句,走到树前看了后,道:“非你之句,却说透你心。”
“杏园新科举人得赐琼林御宴的地方,自出其门后,可称天子门生。”郑郁看着那诗,想起科举案,说,“世人多有抱负,可叹权贵愚弄,不得大志。”
林怀治道:“权贵解来,便是掌衡法者为权,高居大位者为贵。若存报国之念,怎知在官场的沉浮中是否失去自心。”
他说的是赵晋和苗安,昔年这两人也算清官,后投于刘千甫门下。
这番话触动了郑郁,压在心里许久的话,想在此刻宣之于口。他怔怔地望着林怀治,杏花撒下花粉,从枝桠掉落,慢落在二人身形间。
郑郁接住落下的杏花,柔声道:“存本心易,守本心却难。”
“官场中人,想要的这个,为官不过一任就可磨灭。”林怀治眼神落在郑郁手里的杏花上。
花期将过的粉色杏花与人肌肤相衬,恍若一物。
郑郁放开那花瓣,说:“殿下本心依旧吗?”
林怀治看向别处,坚定道:“从未变过。”
闻得此言,郑郁不自觉地想起林怀清书信最后一句,‘六郎待你之心从未更改’,他突然有些慌神。
想起以往种种,难道林怀治也倾心于他吗?于是有些紧张问道:“不知是何,殿下可愿告知?”
郑郁这时有点侥幸想着,你说啊!你说是什么!若是带点那意的念头你说了我就应了。
杏花疏影里,情伴绵长时。
林怀治你好歹也是懂风花雪月的人,没有比此时此刻,更适合倾诉心意的地方了。
“你尿遁出来就是问这个?”林怀治冷眼看他,并不答他的话。
“尿......尿遁?”郑郁一时语塞,心里升起的情意又被泼冷。
什么待我之心没更改,这厮除了嘴贱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心,问一次两次都这样,郑郁五脏六腑都快气炸了。
林怀治挑眉问:“不是吗?”
郑郁怒回:“当然不是!”林怀治别开脸不看他,郑郁又道:“那你溜出来做什么?还跟在我身后,你还说在曲江时你没跟踪我。”
“要不是我好生跟着你,那日在船舫上与你厮混的不知是谁。”林怀治也起了怒,就胡诌起来。
“你也知厮混?”郑郁冷冷道,“我只是喝多了,并非目不识人,这种事,我一人混的出来吗?还不是得成王殿下相助。”
不提上巳节还好,一提这个,郑郁满脑子都是林怀治那混样,因此也就开始胡乱说起来。
不过就是比谁能抛了君子风度,言语风流而已,他郑郁又不是做不到。
春风过境带起花枝颤栗,林怀治听这话眼神幽深地看着郑郁,表情有所思,身形开始往郑郁处压。
不过两步就走到郑郁身前,微笑道:“那你实话与我,你那日可快活?”
无人之处,白日朗朗下,郑郁猛地听这话,脸突然一红,毕竟他的脸皮可没林怀治那么厚。
可脸红归脸红,调戏的事林怀治做多言多了,他也就习惯了。
随即笑道:“自然。”
林怀治笑意不减,继续往他走近,两人先前还隔得远。如今林怀治走了这几步,两人身前已是咫尺距离。
威严肃穆的气压一直靠近,郑郁不住后退。
郑郁看林怀治淡笑时,眼眸似深渊吞噬着他的思心,俊朗帅气的五官有着与平常不一样的表情,这令他没由来的升起警惕之心。
这四下无人,也不知今日这偌大的杏园为何一个人都没有?
“成王殿下,这是作何?”郑郁终被林怀治逼得,背抵上了那题着诗句的树干,呼吸都缠上这方寸间。
林怀治收了笑,说:“你猜猜?”
--------------------
1、出自《慎子》
2、出自王之涣《凉州词》
第65章 杏园
郑郁:“......”
他猜?猜谁?猜林怀治吗?猜林怀治在这没有人的杏园深林里,对上这无人情景、杏花满天的白日里要对他做什么吗?
他心里虽然想过多种不好又好的画面,但面上还是不能表露出来,嘴角压笑,镇静道:“殿下,强求非妙。”
“强求?”林怀治单手抵上树干,声音磁性低沉,在这春日里将勾的郑郁心神凌乱。
两人身躯隔得更近,林怀治垂眼看他,又说:“上次是谁强求?”
郑郁不接这话,明知故问:“谁?”
林怀治声音突然在此刻温柔起来,“不记得了,只知那人抱着我什么话都说了。”
“没有啊!殿下你记错了吧?酒醉误事也误心。”郑郁铁了心不接这话,方才让你说你不说现在想说,我就偏不接你的茬。
林怀治深叹口气,又往前靠了些,在两人鼻尖就快相抵时停下,说:“是吗?”
呼吸洒在脸上,郑郁闻见林怀治身上的幽香,有些醉人。
心道他没喝多少,如今怎么又醉了。于是偏头不想看林怀治,以免像上次那样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现下杏园里,虽无人,可要是突然窜出一个人来,那不得对他和林怀治的名声有损。
郑郁看着远处盛着金光的杏树,道:“这话解权在殿下,而非我。我说不是,你自有千百方法说是,我若说是,你也有上万方法说不是。”
“早知郑御史利齿,今日见果然呐!”林怀治说话时捏住郑郁下颌,让人直视自己。
郑郁那份有点风花雪月的心思,已经荡然无存,敷衍道:“我比之殿下,自惭形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