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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归(7)

作者: 南北制糖 阅读记录

赵令悦不明情况,但手中萤火虫因她松懈,自手里溜走。这时对面林路里驶来两匹飞马,赵义跟邵梵一群人追赶那花鹿而来。

六名金吾卫举着火把,晃了下赵令悦的眼。

打头的赵义于火光中一发现赵令悦,准备好的弓箭便松下来。

可邵梵没有照做。

他箭在弦上,手中的弦已经绷到最紧,视线穿过赵令悦等人,紧盯着她身后的那猎物。

赵义大惊失色,恐他误伤了赵令悦,大喊,“快放下,没看见郡主在此?”

“——嗖”,三皇子话未说完,长箭擦过林叶,惊散了成群出动的萤火虫,已经射了出去。

赵令悦就是此时发现了直冲冲射来的箭镞。

“梵梵!”

“郡主!”

距离太近,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噔的一声磕碰,就过去了。听得几声哀嚎,那小鹿儿已倒了下去。

月光下,那箭准确得插在鹿颈里。

雅翠岫玉目瞪口呆,两个内侍也吓傻了,金吾卫一动不动,不敢去查看死鹿。

所有人都看清了,那箭,刚刚是擦着昭月郡主的脑袋过去的!

赵令悦自己也不笨,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愣在当场,她看向邵梵,他怎么敢?

可那罪魁祸首竟然还面无表情,像个冷血动物。

*

邵梵在高处,无人知他心绪早在五脏六腑剧烈翻涌。

他们之间隔着满空被打散乱飞的萤火虫,他不爱萤火虫,甚至是讨厌,萤火里有他年少的记忆,过于沉重。

王家一族因所谓“抗旨”在赵洲手中惨死,家眷连坐。

行刑前夜,他和母亲睡在刑场的野外。

那日是他的生辰,母亲从那牢狱兵的帐中出来,衣衫纷乱,她为他捉来一只萤火,放入他手心。

“昭月郡主出生了,天下大赦,我们都不用死了,你要活下去。娘教你,你跟着天上的归雁往北走,去陇西找修远侯宇文通,你父亲是他的故友,他一定会收留你的。好孩子,一定要记住娘的话,记住了.......”

母亲哭了,年幼的他亦心痛,这种轻微的呢喃在林中随风再现,就像是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经年过去,昭月郡主这个刻在伤里的字符,也成了他眼前的真实。

邵梵呼出一口浊气,翻身下马。

*

自那箭射出后,赵义几乎是滚下了马,到了身前悦,四处扯看,“梵梵?!伤到哪儿了没??”

她脸上血色亦褪尽,“我......”抬手,摸了摸右髻的发。

赵义巡眼过去。

她今日梳得是个双蟠髻,螺钿梳点翠其间,左右各簪了玻璃空瓶簪,簪头似瓶,可再插花。

现下左边的簪子还在,右边的明显被箭镞打烂,只剩下一截断尾。

赵义怒极,一转身发现邵梵已经单膝跪地,等在那里领罪。

几个大步,抬脚狠狠踢上邵梵请罪的脊背,一股脑地拳脚相加,邵梵不吭一声。

原来酒过三巡,气氛热络起来,听闻邵梵在军中夜视极佳,射术一流,每次都是夜袭敌营,屡试不爽。

赵义年轻气盛,平日也最擅弓骑,加之喝了酒性情上来,便当着赵洲的面,请求与邵梵于昏昼一比高下,赵洲欣然同意。

二人简装便策马复进林中,临时起意也未曾叫女眷回避,谁知赵令悦会碰巧也在林间?

邵梵到底是哪来的一百个胆子,能拿赵令悦的性命打赌?如若他马偏一步,又或是她躲一躲,那后果都不堪设想了!

思及此手不免更用了力,发泄了一通,对着赵令悦身边的人大声恼道,“带郡主出去!”

赵令悦被左右人扶着往林外走时,双腿还一直止不住地在发软,脑海控制不住的,开始回忆那日邵梵面见赵洲时的场景。

她也听到过赵洲与皇后议论,老修远侯死了,这次将他父子喊来,是要趁机收归军权的。

两相联系,赵令悦蓦然肯定了一件事——这个邵梵不是要害她,就是想要利用她。

她气地胸膛剧烈起伏,挣开雅翠岫玉的手,将那被他打断的琉璃发簪从发间拔出来,蓄力甩了出去,怒骂一声:“这个混蛋!”

雅翠和岫玉连忙凑上去给她顺气,“混蛋混蛋!白瞎长了双眼睛,敢叫我家郡主受惊?待禀报官家,看官家和大人怎么收拾他!”

*

赵琇得知赵令悦被偏箭打断发簪送回了家,立即与王献赶进了营帐,赵洲坐在上首,底下人都已经齐了。

邵梵脸上挂了彩,此时鼻青脸肿,赵义将林中经过禀报出来,言尾还愤愤讥讽,“儿臣倒不知这邵郎将如此看重输赢,一只鹿而已,跑了便跑了!竟还比得过昭月的安危性命去了!”

此话一出,宇文平敬即刻面如菜色。

他慌忙跪地求饶,“犬子怎会想要加害郡主?!定是喝多了酒糊涂了啊,看不清物也是有的,求官家饶这孽障一命!老臣半生无子,好容易得了这一个。”

又屁滚尿流地爬去了邵梵旁边,大力抽了邵梵两巴掌,“好在郡主无碍,官家郡主要怎么罚,只要饶他不死,都……都任凭处置!”

既赵令悦无事,赵洲也不能真的就因为这件事砍了邵梵。

反倒是宇文平敬这一番涕泪纵横,哭天喊地的,总归不好看,也扫了众官兴,“卿先起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邵郎将,也是喝多了酒。”

邵梵伏地叩拜。

他有十足把握伤不到赵令悦毫毛,只言片语都不为自己辩解,直接伏到尘埃里去,“臣该死,是臣糊涂,眼盲眼瞎惊了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