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娇百味(14)
竹后沙沙作响,慢吞吞走出一人。
青衣如雾中杨柳,鹅蛋脸,杏仁眼,却是丫鬟青梧。
顾逸亭霎时一懵。
无端徒生被捉奸的错觉。
呸呸呸!没有奸情!清清白白的!
最多就是……摸过了手。
“小、小娘子……我、我刚从后门回来,一心想回避……不、不是窃听二位的对话!”
青梧垂首而立,肩头轻颤,异常恐慌。
顾逸亭和阿维虽无越礼之举,但孤男寡女躲在偏僻花园角落一同饮食……难免让人多想。
“我今儿心血来潮,做了大家吃不惯的面食,量有点多,正好阿维爱吃,我便分他一些。”她心里发虚,忘了她身为主子,根本不需对下人解释。
某人听她以绵软嗓音直呼他“阿维”,笑容全然不受控,甜得要溢出蜜来。
*****
顾府西客院,夜静更深,卧房灯火微晃。
宋显维盘膝坐于榻上,身后一灰袍青年并拢两指,点在他颈侧许久,眉目忧色堪比夜色深浓。
“殿下,属下无能,您的阳跷脉……从肩部到颈外侧这一段,依旧受毒性控制。万一您调动内息,会严重影响下肢运动的能力,您看……?”
宋显维低声喝斥:“钱俞!说了多少次!在外不许称‘殿下’、‘王爷’!”
“殿……多年习惯,真不好改,属下以后一定注意!”钱俞毕恭毕敬应道。
宋显维反手在他脑门上一敲。
“‘属下’、‘下官’、‘卑职’这类自称,一律不能再说!以你我相称即可!你叫我阿维,我叫你阿金,记住了没?”
“是!”钱俞应得斩钉截铁,又小声道:“您身陷南国,奇毒未清,为何非要在顾府养伤?”
“这儿东西好吃。”
钱俞嘀咕道:“是您觉着……做吃的那位顾小娘子秀色可餐吧?”
话音刚落,“咚”!头上又被敲了一记。
“明儿把柯竺他们叫来!没别的事,先下去吧!”宋显维不耐烦了。
“是。”钱俞执礼,偷望了他一眼,唇角难掩笑意。
“看什么看!不许笑!”宋显维脸颊泛起淡淡绯雾。
钱俞咬唇忍笑告退。
他已有两年没见宋显维玉面少年郎的模样。
为征战沙场,大名鼎鼎的宁王,对外皆展现满脸胡须、肤色黝黑、冷面心狠的形象。
此番,一行人秘密南行执行要务,不巧遇敌。
激斗中,人员分散,宋显维失踪。
数日后,余人惊觉他藏身顾家小院中,急忙请他转移。
没想到他赖死不走,且一见那位美貌小娘子,笑得跟个傻子似的,还死不承认……倘若被女帝和亲王们知晓,恐怕要笑昏过去。
钱俞逮住机会,化名“阿金”混入顾家当仆役。
堂堂一侍卫指挥使,冒充家丁,尽干粗活,实在憋闷。
可摊上了一位任性的主子,他又能如何?
夜月依依,柔光倾泻,钱俞谨慎转了一圈,飞身隐匿在树上,严密看守这小小客院。
然而,透过半敞窗户内,他清晰看到,屋中人时而惋惜慨叹,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欣悦微笑……
他心中震悚——殿下该不会……魔怔了吧?
第9章
是日,阴云密布,顾府门前犬吠马嘶。
众仆役挑扛物资,准备前往云山别院。
顾逸峰亲送姐姐下了高阶,交待巨细时,忽而指着队伍的其中一人,瞠目怒吼:“这野猪!为何混在我姐的随行人员中?”
宋显维偷笑道:“既是野猪,当然得回山里呆着。”
顾逸峰险些气炸。
姐姐去别院小住,却以书院开课为由,不管他如何嗷嗷吼叫,执意将他留在城中府邸,还让长嫂监督功课,居然把对她动手动脚的小白脸带身边?
众人侧目之下,他抢到宋显维面前,抬头挺胸怒吼:“警告你!别打鬼主意!否则我把你打成肉酱!”
“再不去书院,定被先生重罚!”顾逸亭寒着脸,在青梧搀扶下钻入马车。
近来烦心事一件接一件。
荣王府为追查她家失窃和沉船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亲戚们轮番拜访,令她烦不胜烦;更别说杨家兄妹屡屡邀她赴会。
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她失去食材,反倒赢了盛会。
可赢了盛会,又招致各种烦恼,大至满城风雨的议论,小至连随身多年、刻有“亭亭玉立”的雕兰白玉佩也无影无踪。
此次重回云山别院,一为《珍馐录》搜集资料,二为避人,三为散心。
对于阿维提出跟随的请求,顾逸亭虽觉费解,但见他态度磊落,且行动自如,已无须旁人照料,遂爽快应允。
抵达别院,她缓缓下了马车,不经意回望。
走了半日,那家伙脸不红、气不喘,身体大概快好了吧?
目光相接,他嘴角掀动一城春色。
*****
宋显维力争同来,不单纯为他的小小私心。
他有重要物件遗留落,必须尽早、亲自取回。
他堂堂亲王,之所以不远千里南下,是源自熙明帝接到的密报——三年前谋逆的余部,似与海外势力勾连。
碍于首领极可能是流落海外的堂兄,熙明帝怕其他官员压不住,决定让自幼习武的六弟走一趟。
宋显维带领五名部下,持暗卫令秘密南行,几番探察,截获装有机密的暗匣,却在撤离时,中了敌方独门秘毒。
他经脉被封,咬牙将机密藏于云山某处。
发现野猪陷阱,他预感自己撑不住,无旁的选择,当即跃入其内,奋力拍碎野猪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