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娇百味(143)
事发后,四婶拦路当街咒骂,四叔派人夜间纵火,杨家更为报复而通匪羞辱他们。
这些恶劣事件,相较于她上辈子的经历而言,算不上什么。
众目睽睽下,顾逸亭态度从容,平静陈述,并未刻意抹黑陷害过她的人,也承认自身的清高傲气,难免有不够尊重长辈之处。
她素知大伯父对于家族的团结和睦看得极重。
她和四叔之间的纷争,说到底是两房人贫富不均所引起。
原为家族内部的小小争执,逐渐演变至四叔一房人的抄家流放,从此成为顾家耻辱,她的确要负上一点责任。
如她真的只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在巨大恶意下自保成功,已是万幸。
但她心里清楚,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处理得更圆滑更妥帖,不致于伤及顾家颜面。
毕竟,她此生对四叔四婶的防范之心,源自上辈子的厌恶。
她的疏远或多或少表露了蔑视态度,导致双方矛盾冲突越演越烈。
假若她当时避其锐气,软硬兼施,或许结局将截然不同。
听了顾逸亭完整的叙述,顾尚书阴暗的脸色逐渐缓和,眉头则拧得更紧了。
顾仲祁夫妇、顾家兄弟等人对此虽非初闻,仍无比激愤。
偏生顾尚书一言未发,他们敢怒不敢言。
少女婉转清音消散后,顾尚书以沉声打破缄默:“亭亭,你四叔不争气,让你受委屈了。”
得他一句安抚,余人长舒一口气。
顾尚书叹息:“七弟先前写来的家书,语焉不详,模棱两可,仅说了句‘二房小辈与四房起争执,四哥四嫂获罪,抄家流放’,让老夫忧心忡忡、日夜难安。”
顾逸亭与陆望春、苏莞绫等人啼笑皆非。
没想到……七叔不光窝囊,连话也说不清楚!差点把锅全甩给他们了!
顾尚书又道:“今日从宫里出来,巧遇面圣的荣王世子,他简单阐述过穗州之事,老夫方知背后案情复杂。此番前来,除了要接二叔到尚书府中居住,也想听听你们的说法。”
顾逸亭无愧于天地良心,更无惧在大伯父面前坦言来龙去脉。
此刻骤然听说,宋昱竟已事前向他老人家打过招呼?
她既惊讶又感动。
有了身份尊贵的荣王世子作证,她所言可信度自然高了许多。
但宋昱不是早就放弃追求她了?缘何将此事扛身上?
大伯父不肯听信一面之词,才故意板起脸吓唬她?
细看他墨眸凝聚浓重的暗云,顾逸亭瞬即明白他的复杂感受。
哪怕他入京时,四叔年纪尚幼,终究是他的嫡亲弟弟。
双亲过世已久,长兄如父,眼看对方沦落至此,他心慈仁和,第一反应是帮一把。
可怎么帮?动用职权相救,有违法规。
不管不顾?大损兄弟情谊,有失族中威信。
顾逸亭知他突然明白真相,一时间踌躇未决,当即盈盈一福,语气诚恳。
“大伯父,此案人证物证俱全,侄女相信知府大人的判决,也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正所谓‘祸之至也,人自生之;福之来也,人自成之’,此事虽非好事,但四叔归四叔,他在穗州的所作所为,无损您的在朝中的威望和名声,更不会影响族亲关系。”
她说完,假装不经意窥觊父母兄长的反应。
顾尚书从她的眼光转向顾仲祁,心中一突兀。
他竟然忽略了极其重要的一事!
二弟顾仲祁看似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只专注于饮食搭配,私下全无脾气;可一旦伤及他的子女,他的袒护与怒火绝不亚于聒噪的陈氏。
身为长兄,若拉四弟一把,反倒招致二弟怨言,显然大大的不划算!
最佳方式是听从判决,顺其自然,不再插手。
“大伯父理解你的意思,还真是个伶俐的孩子,”顾尚书直视她端雅清丽的面容,捋须而笑,“各人福缘自修,谁造孽!谁担着!”
他此前得悉穗州顾家出事后,曾认定不听父母言的顾逸亭,是个不孝不义、心机重重、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此际相见,她不但容姿不凡,温和有礼,更有一身湛湛风华,无论仪表行止、思想气度,丝毫不输王公贵族的千金。
如此佳人,至今未获婚配?
忆及荣王世子丰采俊逸,与顾逸书交好,此行又与顾逸亭同路,再念及她死活不入京……顾尚书忽然嗅出了什么,意味深长一笑。
“亭亭,你如今才来京城陪伴父母,只怕也陪不了多久,就得出嫁啰!”
顾逸亭俏脸一热:“大伯父说笑了!”
垂眸处,羞涩之态毕现。
顾尚书乐了:“得空要多来尚书府陪陪你堂姐,你堂姐明年也要嫁人啦!”
见大伯父和她前世所见无异,顾逸亭满心喜悦,哪里还管得着他话里有话的“也要”二字?
当下,大伯父力邀二叔公到家里长住。
二叔公发自内心想和顾逸亭、顾逸峰他们住在一起。
但一听尚书府又大又宽敞还更华美,老人兴致勃勃,拉了大伙儿同去参观。
顾逸亭迫切想见堂姐,忙趁长辈们享用点心时火速回房,翻出江南掌柜们所赠的珠钗首饰、华贵梳篦,细细检查无碍,以锦匣装好,以备送赠给伯母、堂嫂和堂姐。
全是符合她们喜好的小礼物,按理说,能为她减少陌生感吧?
她换过一套新衣,揉了揉躲在床角的大白猫,满怀期待地信步返厅,又让紫陌去寻写名贵药材和字画备着。
只有回尚书府,她才会更真切地意识到,她确确切切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