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娇百味(159)
她研究过案发现场的气味、滴落地上毒血的颜色,推断出毒性,并猜出受伤之人难以在短时间内撑住。
倘若宁王熬不过这关,顾逸亭若必然痛不欲生。
尹心受二人恩惠,决意施予援手,凭借记忆,开了一道急救的方子。
遗憾部分复杂的汉字,她写不出来,又必须掩人耳目,不可泄露机密,以免暴露行踪。
她挨家药铺子去询问,才东拼西凑出一叠药名和份量,送去宁王府。
此时此刻,道上偶遇,从顾逸亭感恩的浅笑可判断,他们知悉一切是她所为,并由衷感激。
但见宋显维现身于马车内,尹心方知,身中奇毒的并非宁王,而是那名外形威猛的部下。
毕竟,宁王平日以满脸胡子的粗犷形象示人,易令不明真相的路人误会。
瞧这对小情侣宽心的神情,想必伤者已转危为安。
欠下的人情,还清了。
尹心微微一笑,转身融入夜幕下的人潮。
她的身和心,彻底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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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昆恢复的过程中,宋显维隐藏身份,继续追查海外杀手组织与康平侯府之间的关联。
静下心来,他忽而明了,何以此前尹心曾言,上头要求不能伤他性命,而今杀手却全力以赴置他于死地。
以往,对方尚顾全大局,也因亲戚情份,不忍痛下杀手。
时至今日,他拿到把柄,对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然而康平侯一家,竟如从这世间蒸发了一般,半点痕迹也没留。
暮春时节,科举殿试当夜,熙明帝与齐王设宴琼林宴,款待新科进士、礼部主要官员与当朝宗亲重臣。
久未公然露面的宁王宋显维盛装出席,亲向众位金榜题名的进士道贺,包括他未来的二舅子。
席间觥筹交错,气氛热烈,珍馐佳酿不在话下。
宋显维性子直爽,对于文官们说话一绕三弯、言而未尽的各种委婉深感头痛,估算已过了医官们的禁酒期,干脆与姐夫齐王开怀畅饮。
齐王霍睿言约莫二十七八岁,身量挺拔,一身深紫色亲王袍。
剑眉朗目,沉稳俊颜既有文士的儒雅风流、武将的洒脱锐意,更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贵气派。
他斜睨宋显维,嘴边似笑非笑:“阿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你姐姐和姐夫?”
宋显维微微一愣,转而瞥见三哥秦王憋笑的模样,料想秦王妃没把宁王府所见上达天听,却告知了自己的夫婿。
而姐夫和三哥本是最亲近的表兄弟和玩伴,定然是三哥出卖了他。
他在外没皮没脸,眼下被至亲问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没想瞒着……不是一直在忙,才没说么?”
霍睿言挑眉道:“还有,你前些天从书房顺走的图册,是不是该还了?”
完犊子了!姐夫这也能发现?
宋显维如被滚滚天雷劈中,目瞪口呆,红云随酒气蔓延至脸颊。
回京次日,他进宫向熙明帝禀报南行事务。
熙明帝和齐王情深爱笃,平日一同上朝、一同在书房批阅奏章,也同用一座殿阁。
当时齐王不在,宋显维借口说要讨几册书,偷偷夹带了一本难以启齿的小册子回府。
他料想他们老夫老妻不爱看这些玩意儿,满心想着过几日归还,无奈事情一忙,连册子都被他抛诸脑后,更不记得要“有借有还”。
“……我还没看呢!”宋显维既羞赧又憋屈,小声嘀咕。
“你这小子!找抽是吧?说!为何不坦诚告知?打算把人家小娘子怎么着?你若始乱终弃,我亲自把你绑了,押去顾家赔罪!”
他曾在沙场上阵杀敌,又身为辅政皇夫,言语间不怒自威。
“我才是被始乱终弃的那个!”宋显维又愤怒又委屈。
他自幼受霍睿言及其兄教导武艺,对上姐夫狐疑玩味的眼神,终究收敛脾气,委屈兮兮补充道:“她起初知道我是宁王,还跑了……好不容易逮回来,她不愿在特殊时期公开,连个名分也不肯给,我很无奈呀!”
霍睿言素知他品性纯良,神色稍稍缓和:“那你鬼鬼祟祟偷书,在密谋见不得人的事?计划弄个‘米已成炊’之类?”
“我、我哪有你那么坏?才不要学你……”宋显维自知理亏,又咽不下这口气,负气道:“宴会之上,说这做什么!喝酒喝酒!”
霍睿言巴不得揍他一顿,但文举琼林宴上显然不宜“切磋”武艺。
事实上,密探首领老萧早把“宁王和顾太官令之女亲密异常”之事禀报了他。
他等了好些天,发觉此消息并未从两家泄露,大感狐疑,又不便过问私事。
如今碰了软钉子,他怒而和宋显维拼酒,试图让这家伙“酒后吐真言”。
宴席散时,宋显维已被灌得飘飘然,正欲和顾家父子打个招呼,便回宁王府好好睡上一觉。
不经意间,竟发觉新科探花郎符展琰与顾逸书并行,神态熟络,骑马往顾府方向而去。
金榜题名之夜……贸然跑到顾府作客?
宋显维心中不痛快,本想派人暗中跟随,终归放不下心。
他忍受酒劲折磨,率领部下策马行至无人处,撕掉脸上的假胡须,褪下亲王外袍,扯过一件玄色大氅,又与亲随换马跑出一段路,才带了几名暗卫,施展轻功尾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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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宋显维悄无声息出现在顾府的墙头大树时,顾家人听报信的小厮禀报,说大少爷赴宴归来,全体跑到大门放鞭炮贺迎。
顾逸书考了二甲第七名,在此次上百名考生中总成绩名列前茅,获熙明帝授予翰林院编修一职,的确可贺。